第914节
说完，卷起袖子想要进厨房，结果刚转身就被拦了下来。 “李正您坐，不用去帮忙。这是家，您是客，招待客人是我和庄严的本分。” 声音清婉柔顺，淡然中透着娴静，听着令人如沐春风。 李正愣了一下，看清了来人。 面前是个中年女子，浑身上下有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雍容。不浓不艳、不烈不燥、不妖娆，却让人感觉到一股温柔与亲切，而这种温柔和与亲切正是岁月给她最好的馈赠。 李正很识趣地喊了声：“嫂子好。” “那就是李正吧？”眼前的林清影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正，用欣赏的口吻说道：“果然一表人才。” 庄严在厨房里又伸出头来问道：“老婆，像不像我当年？有没有我几分当年的风采？” 林清影嫣然一笑道：“你是你，李正是李正，你没李正帅。”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李正只好在沙发里找位置坐下。 坐下后发现自己身旁坐了个男孩，大约十二三岁的样子，低头在那里玩手机。 李正瞥了一眼，发现他在玩一个射击类游戏，玩得还非常不错。 忽然，李正感觉背后有人。 这是狙击手的直觉。 他转过头去，发现一个扎着两条朝天辫的小丫头趴在沙发后头朝自己看，脸上挂着甜甜的笑，一双虽然不大但是极其好看的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自己。 “艹！” 小男孩在游戏里被人挂了，随口就骂了一句粗话。 李正猛地一愣，有些意外。 小男孩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自己，忽然问道：“你就是那个国际狙击手大赛第一名的李正？” 李正又木了。 眼前这小男孩应该是旅长他家的大娃，后面趴着的那位应该是他家的小丫头。 他只能点头：“是，你怎么知道的？” 小男孩说：“我爸在家里吃饭的时候提过你，因为我考一百分他都没那么开心过，所以我对你印象深刻。” 小男孩那种模仿成人的口吻让李正很感兴趣。 于是说：“你考一百分你爸也不高兴？” “高兴。”小男孩说：“不过没你拿第一的时候那么高兴。” 说到这，似乎有些失落。 接着又道：“也许有天我去当兵，也像你这样，他才会为我自豪。” 李正还没回答，一旁的另一个说法上一个穿着便装的男人开口了：“去去去，你还当什么兵？你爸把你的兵都当完了！” 李正转头去看，只见这个男人穿着一身休闲服，保养得当，看起来比旅长还年轻。 他不知道这是谁，于是点头朝他笑笑算是打了招呼。 小男孩对休闲服男人说：“大舅，我知道你今天不高兴。” 男人似乎被看穿了一样，有些别扭，嘴里忙不迭辩解道：“我哪不高兴？我有不高兴？小文你别瞎说！” 小男孩说：“你老想我爸转业，可是我爸这次去国防大将军班，这辈子都转不了业了，你当然不高兴。” 休闲服男人扶了扶自己的金丝眼镜说：“大人的事，你小孩子懂什么？” 小男孩又说：“大舅，你就别装了，我好几次看到你在劝我妈，让我爸转业。” 休闲服男人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说：“对了，小文，最近苹果出新手机了，大舅送你一个？” 李正心里偷笑。 这大舅是被外甥戳破了心里的拿点小九九，赶紧利诱了。 没想到小男孩一本正经地拒绝了：“大舅，我爸说过，不让买水果手机，他都不能用这种手机，泄密。” 他大舅那张脸又僵住了，说你小子……跟你爸一个德行，行，你不要我省钱了。 李正和韩小北他们聊了一会儿训练的事，晚饭就开了。 围坐一桌，当然是主人家先讲话开席。 “各位战友。” 庄严举起了手里的啤酒。 “今晚破个例，我喝点，你们随意，组织上决定我十天后到国防大学报到，今天我已经办完交接，这些年没怎么陪家人，我就自私一把，今晚就跟他们回京城去，所以，这顿饭算是我们暂时告别的一次聚会，我相信，我们还会见面的。这些年大家对我的支持，我心中有数，你们也知道我不喜欢长篇大论，来吧，战友情都在酒里，不多说，我先喝为敬。” 所有人纷纷站起来，也举起了杯子。 庄严带头，端起杯子一仰头，喝了个底朝天。 其余人纷纷相仿，一口干了。 这顿饭只吃了一个小时，散席的时候，庄严拉住李正，让他走在最后。 送到楼下，其他人都走后，庄严这才转过身来对李正说：“有件事跟你说说，老白毛那边给我打电话，说是老孙要见你，这事我已经跟韩旅长说了，他也同意给你两天假，过去见老孙。” “老孙要见我？”李正有些意外。 第1080章 老孙 庄严离开猛虎旅之前让李正去见见老孙，这让李正有种不好的预感。 有时候，人生里许多事情总是突如其来。 再次见到老孙是在某总医院的住院部里。 老孙精神头看起来挺好，但已经是肝癌晚期了。 “我抽烟不喝酒，我本以为是肺癌，没想到弄个肝癌出来。” 老孙如此调侃自己。 李正心里难受。 老孙对自己的帮助很大。 在203集训的那段时间里，老孙那个位于射击场旁的枪械库大门永远为李正敞开，李正今天有如此出神入化的枪法，老孙功不可没。 “老孙，你会没事的，现在医学很发达，等你在这里养完病就回家好好修养……” 以往李正的口才很好，今天却笨得要死。 说出来的话，自己都觉得蠢。 “我没有家，部队就是我的家……” 老孙说。 李正转过头去不敢看老孙。 老孙是个单身汉。 老孙今年已经五十二岁了，早就一级军士长了。 十八岁当兵入伍，在部队里待了足足三十四年。 按说，士官服役一般不超过三十年，即便是兵王级别的一级军士长，老孙也符合退休的条件了。 可因为他已经没有家人了，所以待在203的枪械库里，一直没离开。 他文化程度虽然不高，但是对军械的了解和改装的技术无人能及，无论老型号新型号的枪械武器之类，在他手里一琢磨，总能化腐朽为神奇。 在203待过的人可以不认识部队长，甚至不认识负责行动单位的指挥官老白毛，但一定认识老孙，除非你不摸枪，摸枪就要去找老孙。 老孙以前也是行动分队的人，只不过后来一次行动中受了重伤，跟他一起行动的五名队员全部牺牲了。 老孙伤好后只能待在军械库里工作，不光养身体上的伤，也养心里的伤。 这些年来，老孙的工资不低。 不过他很节俭，基本都能攒下来。 老队友们调侃老孙，说他没老婆，没家人，留那么多钱下崽啊？ 其实老孙每个月的钱都会拿出绝大部分分成五份，五份都汇到五名战友家人手里。 父母在，就汇给父母；父母不在的，汇给弟妹。 老孙没家，但却有六个家。 “把你叫来，是为了一件事。”老孙躺在病床上，半靠在枕头上，此时是早晨，阳光明媚，光线从窗外射入，照在老孙的脸上，让他原本有些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生气。 李正忍住鼻头的酸楚，挤出笑来说道：“老孙你要是有什么不方便办的事你交给我，我一定办妥。” 老孙说：“别的事，部队上都给我安排好了，倒是不需要担心，唯独有一件事，我想你帮个忙。” 李正连忙点头：“你说。” 老孙说：“那支85狙，我想让你保管。” 李正愣住了。 那是老孙的半条命。 “都改好了，你说它是85狙都不准确了……”老孙边说着，边笑了起来，笑容里透着一股子自豪，就像个拼完了高难度乐高的孩子。 “但这是部队的财产，按说不能私人赠送，不过我这个是特殊的请求，203那边会为我办妥，很快你会收到它的，以后只要你还当兵，这枪就跟着你。” 李正说：“那把枪是你的命，我不能要……” 老孙哼了一声道：“换做以前我是只肯借给你不肯送你的，只不过我现在命都没了，我得给它找个好归宿。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人家古人不也有这样的说法吗？” “你们单位的人为什么不要？”李正问。 老孙说：“他们倒是想要，我要给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