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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墓 第170节

    萧意妍不徐不疾,勒马停在他们面前,目光先扫一眼胡天磊,随后定在络腮胡子脸上,镇定开口:“你是杜厉。”

    络腮胡子首领摸摸下巴,本以为会收到小姑娘憎恨的目光,哪知小丫头片子挺沉得住气。

    他没有下来招呼的意思,仍然稳稳坐于马身,双手抱胸:“一副萧家人的长相,”看到这张脸就想起萧老头儿那副老jian巨猾的模样,“令人生厌。”

    萧意妍脸上不过是故作镇定,其实心里有些怕,不知对方会如何出招。

    她知道自己手心全是汗。

    她此刻心跳极快,几乎快蹦出喉咙。

    杜厉救了她,可她的生死还在对方一念之间。

    萧意妍压下恐惧与惊慌,望着他,一字一句:“我乃御封的祥宁公主,带着朝廷平息战乱的意愿来和亲,杜将军,多谢救命之恩。”

    第148章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

    杜厉瞥她一眼,然后无奈地重重吐一口气。

    天底下他第一想收拾的人,就是皇帝,要他卖命要他领兵,利用完了再一脚踢开陷害抹黑他;至于第二个,就是萧家人,老的小的没个好的,一只只都是皇帝座下走狗,吃相难看颠倒黑白。

    对于仇人,他是见一个揍一个,可惜,这是个女的,还是小丫头片子,他若动手怕是名声都不要了。

    本来么,他想好好为难一下这狗屁萧氏女,可话都被她说成这样,他再继续针对未免显得他个大男人气量狭小。

    他对萧意妍的第一印象极差无比,一个会逞口舌之利的小丫头,一看就是萧家教出来的做派。

    他冷冷开口:“不算什么。”

    萧意妍这下彻底松口气,知道不再有性命之忧。她试探道:“杜将军,我们接下来怎么做?休整一番继续出发?”她特意咬重“我们”二字,只想尽快把队伍捆绑在一起,一致对外。万一杜厉和胡家关系不清不楚,中途被策反就完了。

    杜厉听出点意味来,斜眼一扫。他伸手指向胡天磊,故意问她:“这人怎么处理?公主殿下认识他么?”

    萧意妍眼风都没动一下,目不旁视:“不认识。”

    杜厉嗤的一声笑。装,继续装。

    胡天磊脑门也冒汗,不知道这位战神脑袋在想什么,按理说在胡家和朝廷之间,杜厉跟胡家的关系更好些,之前跟胡家也有几项交易。眼下的情况,杜厉不至于杀了他,但也不会轻易放跑他,就看能谈到什么条件。

    不过,爹曾说过,杜厉这人不能按常理推断。

    这个全无败绩的战神直觉极度敏锐,尤其在战场上,不过,在政治斗争中脑袋不太灵光。

    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被当今皇帝拖出来定个叛国罪。

    而且,这家伙心情不好时,全然不顾局势,任性得很。想想看这么一个人,年轻时不过打几个胜仗就胆大包天敢在殿前求娶金枝玉叶。

    半点不怕惹怒皇帝。

    胡天磊心里有点发憷,想到方才战场上杜厉毫不手软斩杀胡家军,心中忐忑地想,今日总不至于死在这里吧……他又转头去看祥宁公主,想看她如何反应。

    杜厉声音凉凉的:“哦,真的?”

    萧意妍沉默片刻,她也摸不准眼前这位的态度,便道:“虽不认识,不过杜将军若愿意介绍,也许就认识了。”她在京城匆匆见过胡天磊一面,刺杀时只看眼睛没认出来,但露出整张脸后便反应过来是谁。

    杜厉哈哈大笑,好整以暇瞅着她:“小丫头挺机灵。”

    萧意妍默不作声,多说多错,尤其对方对你观感不喜时,一不小心哪句话就会惹怒他。

    杜厉偏不给她退路,硬把那层纸捅破,大大方方介绍道:“来来来,这位是胡高阳hu总督的小儿子,今日埋伏在此,应该就是想破坏和亲,让朝廷和匈族打一仗。”他自认为判断得挺聪明,顿了顿,转头对胡家小公子一笑,“对吧?”

    话音刚落,四周顿时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没人敢率先开口。

    胡天磊望望天,望望地,没说话。

    杜厉眯起眼睛,语气重了些:“老子在问你话。”

    胡天磊不敢再沉默,装傻道:“应该是这么回事吧……可能吧……我也不大懂。”

    杜厉又把眼神瞟向祥宁公主,带点目空一切的狂傲:“公主殿下怎么说?”虽尊称她为公主殿下,可语气里半点尊敬也没有。

    萧意妍也装傻:“hu总督此举不妥,可惜我一个女子见识浅薄,也不知他背后是何深意,既不懂这些,我也不敢妄议朝政,全听杜将军的吩咐。”

    一个两个的,装起傻来倒挺团结。

    杜厉眯起眼睛,打心眼里看不起来:“我最讨厌你们这种说话不尽不实的,凡事都藏半句,还搞得自己很聪明副样子,什么谨小慎微,不就是胆小窝囊么!”

    胡天磊又开始望天,行,你拳头硬,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萧意妍真没碰过这类人,说他蠢吧,当然不算蠢,脑子转得也快,可说话方式在以前十多年人生中从未遇过,重点是,这人掌握着生杀予夺,她说话只能慎重再慎重。

    她表情僵硬,语气也僵硬:“我自幼胆小,还请杜将军见谅。”

    闻言,杜厉也不好对个小丫头不依不饶。他忽地翻身下马,走到胡天磊身旁。两人站在一起才发现他个子特别高,胡天磊已是昂扬八尺男儿,但杜厉还比他高半个脑袋,气势浑然天成。

    杜厉拎起他后领子,几乎将整个人提起来,脚尖立地,然后似笑非笑地开口:“说起来,还有一笔旧账要同你算算。”

    胡天磊懵住,什么?你在说什么?

    少爷我今日第一次见到你,哪来的旧账?

    他脑子还没理清楚,一记铁拳已迎面而来,重重砸向他鼻梁。

    胡天磊只觉一股大力袭来,顿时摔倒在地。

    鼻血流得满嘴都是。

    他抬手摸摸鼻子,痛死了,不过幸好,骨头没断,他俊朗的容颜得以保存。确定没被毁容,他才抹一把脸,抬头去看杜厉,目光中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戾气。

    杜厉抬抬下巴,倨傲道:“杜子静,老子的亲侄女,记得么?自己干的好事自己心里有数,今天看在你爹的面子上饶你一命,下次再撞到老子手底下,”顿了顿,他眯起眼,两只手嘎吱嘎吱捏了捏,“扒了你的皮。”

    胡天磊怒气滔天,若手里有把刀就想直接捅死这人。他自小被娇惯大的少爷脾气,何况从不觉得那事有什么错,弱rou强食理所当然,彼时他是总督的儿子,杜子静不过平头百姓,不本来就该予取予求么?

    他捏紧拳头,如果不是打不过……如果不是打不过……

    不行,得忍,忍不下也得忍。

    胡天磊闭了闭眼,撇开脑袋不看他,一脸忍辱负重。

    “哟,小子还不服?”杜厉踩在他手上,低头一瞥,蔑笑道,“拳头都捏起来了。”

    胡天磊咬牙。

    萧意妍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这,这,这脾气,不得不承认跟jiejie一模一样,该说不愧是父女么?一样的暴烈,一样的得寸进尺,尤其是,一样的护短。

    她想了想,决定再加把火,顺便试探一下jiejie在他心目中地位:“杜将军,你说的这事我也知道,其中颇有渊源。”

    少女清脆的嗓音响起,杜厉和胡天磊都看过去,等她下言。

    萧意妍姿态怯怯:“胡公子随父进京后,在路上垂涎调戏jiejie,就是永安郡主杜平,你的,你的……”她故意欲言又止一番,给个心知肚明的眼神,继续道,“他得不到jiejie,又觉得杜子静长相与jiejie有几分肖似,这才对她下手。”

    她其实对内情不太了解,只为挑拨离间,于是随便一猜,竟是猜得八九不离十。

    胡天磊看着她的眼神阴恻恻的。

    萧意妍其实被盯得脊背冒凉气,不过她不躲不避,仍是神色无畏。

    杜厉一怔,然后两只眼睛都喷出火来,将胡天磊整个人都拎到跟前,语调能淬出冰渣子:“你他妈敢觊觎我女儿?还他妈调戏她?”

    他手上的力度和之前那一拳根本不可相提并论。

    这下胡天磊相信了,刚才那拳真的只是小小教训而已,不过意思意思,并未拼上全力。

    他几乎快喘不上气来。

    “不……不是……听我解释……”

    杜厉理都不理,又一拳甩过去,砸到他脸上,然后直接扭住他右手胳膊,厉声质问:“哪只手碰她的?”不待回答,反手一扯将他右手关节折断,“嘎吱”一声,骨头断掉的声音,听起来都疼。

    胡天磊要紧牙关,一点声音都不肯发出。

    他脸上全是汗,却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呵,挺硬气,没辱没你父亲的名头。”杜厉赞赏一声,又是一顿乱拳,揍满意了才把胡天磊扔地上,哼道,“好了,给你解释的机会。”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半点停顿也没有,几乎一眨眼的功夫就结束了。

    萧意妍看得脸色惨白,第一次知道,原来暴力可以这么血腥残忍。

    胡天磊带人刺杀和亲队伍,再加上hu总督明摆着图谋不轨,她不过是想教训胡天磊一番,再挑拨杜厉和胡家的关系,没想到情形会如此发展。

    第一次看到人的胳膊被折断。

    第一次看到人满脸都是血。

    她只觉喉咙口有东西在翻滚,全身都是虚汗,“哇”的一声弯腰干呕起来。

    胡天磊瞥向她嗤笑一声,他半边脸都没知觉了,他“呸”的一声吐掉嘴里血水,挑起嘴角时神色有几分可怖:“杜将军,我敢做就敢当,我是动了杜子静,但也愿意纳了她,那日是她自己不愿,怪不得我。至于永安,我的确出言调戏,她同样也揍了我,互相扯平。”

    他扶着膝盖站起身来,不愿躺在地上与这个男人说话,会产生低人一等的错觉。被狠揍一顿,疼,从来没有的疼,不过一身脾气也被激起来,他不怕死地开口:“至于你为女儿出气,大可不必。”

    胡天磊狼一样的眼神盯来:“我和永安的事与你无关,等哪天她肯认你做父亲,再来找我麻烦不迟。”

    围在他身旁的胡家军蠢蠢欲动,主将受辱等同于他们受辱,再也按捺不住,纷纷将手按在刀柄下,只等三公子一声令下。

    胡天磊略一抬手,示意他们退下。

    不过挨顿揍,没必要拖所有人下水,打一场必败之仗。

    而杜厉下手越狠,他就越能断定,杜厉无意杀他。

    他用舌头顶了顶上颚,全是血腥味。一只胳膊断了,身上又遍体鳞伤,他便斜倚马背上,挑衅地笑起来,抬起另一只手勾了勾指头:“随时恭候。”

    在军中磨练数年,好不容易压下的纨绔气息,在说这四个字时又浮了起来。

    杜厉脾气固然暴烈,若是他在意的事一点就燃。不过,能带兵打这么多胜仗,他的性子也是粗中有细,激将法有时并不管用。他眯起眼睛打量,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后生可畏,能有这样的儿子,我真替胡兄高兴,好样的,好样的。”说罢,他走到胡天磊身旁,搭住他肩膀。

    用力的,用很大力气,重重地,拍在他伤处。

    胡天磊脸色发白,这下真快站不住了,有苦说不出,龇牙咧嘴地回道:“多谢世伯看得起。”

    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娘的,敢给小爷下阴招。

    你擦干净脖子等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杜厉翻脸比翻书还快,吊儿郎当地笑:“说起来,上回跟你爹买粮草的银钱还没给,今天放你回去父子团聚,那钱呢,也就这么算了,”顿了顿,他摸了摸藏在胡子里的下巴,“我觉得我还吃亏了,他宝贝儿子的命应该不止这点钱吧?”

    胡天磊被他斜眼一扫,闭了闭眼,把脏话都憋回肚子里。

    他总不好说自己不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