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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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到了驿站,随从勒紧缰绳,翻身下马,几步跑到马车前,低声恭敬道,公子,到了。 马车里没有动静,半响,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微掀厚重的车帘,露出层叠仿若云袖织海的长袖,细致贵气的纹路显露出主人的身份。 楚湘向阿言伸出手,来。 阿言看着他,有些踌躇,终是将手递了过去。 正值午时,热气好似翻腾的云雾,滚滚而来,总也不断。天色碧蓝,清浅的仿佛一汪池水,干净得一丝杂质也无。 阿言坐在窗前,抿着唇低头去看楼下正在喂马的年轻男人,心底怅然。 那个男人他见过。 在马车里醒来的时候,男人恰好骑马经过车窗,将他惶恐无依的姿态收尽眼底。 仿若水墨画般秀丽的少年静静倚着雕花榻,青衫素白,落在雕花窗上的几缕青丝更衬墨色浓重。 美人脸,赛雪肤。 丹凤眼好似勾人,眼尾轻轻上挑,仿若细细描绘了惑人的色彩,眼神并不刻意,却更添了一番纯粹的媚意。 阿言不知道,他以前并不是这般模样的。 他垂下轻颤的睫毛,心底郁结久久不去,思绪乱得厉害。 他从冰湖底下来到这个世界,看到的第一个人是祈织,认识的第一个人还是祈织。 祈织的温柔,祈织的冷漠,祈织的好一点一点,仿佛刻在了心中,让他想起便似针扎一般。 驿站两旁树影卓约,婆娑的枝叶发出哗哗的声响,十几匹骏马拴在马槽,正低头食草。 楚湘和随从站在梨树旁,两人一华服贵气,一黒衣白襟,只是面色都一样的冷。 公子,再有一段路程就要到汾阳了,祁星那边? 楚湘神色不变,留几个人,让祁星尽快跟上。 是! 心腹想了想,又道,不知公子打算何时回湘府? 楚湘看了心腹一眼,没有开口,那目光却是让心腹浑身一凛。 长空碧水,柳枝摇曳。 阿言坐在窗边看得累了,便揉揉眉心,再睁眼时,楼下马棚里喂马的年轻男人已不见了踪影。 他有些失落的收回视线,心底却莫名焦虑起来。 楚湘推开房门,神情便是一怔。 宛若姑射仙人般美好的少年倚着雕花窗,纤白的手指紧紧扣住窗沿,睫毛颤抖,紧闭双眼。 几天后,终于进入汾阳地界。 心腹带人在一间客栈住下,打点好一切,转身就跟着楚湘脚步离去,一行人步伐匆忙,倒像是有要事要办。 上房,格局清雅。 流苏交帐挂在花雕的梁上,雕花大床纹路精致,里面的被褥整齐叠好。 阿言坐在榻边,透过垂落的白玉珠帘往门外看去,那里守着四个黒衣白襟的随从。 言公子,饭菜到了。正当阿言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道冰冷的声音将他打回原形。 面色冰冷的黑衣随从站在圆桌旁,桌上摆了几样小菜,看着十分可口。 几个时辰后,月兔东升。 雾气涌现在街头,朦朦胧胧的看不清前方道路,两旁店家门前高挂着大红灯笼,在清冷的夜色下仿若灯火阑珊。 烛光摇曳,苍茫的月色洒在长廊上,木雕的桅杆上花鸟鱼虫栩栩如生。阿言半倚着美人榻,穿着单薄的单衣,衣摆垂在榻边,衬着朦胧火光,犹是琵琶半遮面,惹人怜。 他的身形纤细,半大的身影笼罩在黑暗里,纤长的手指指尖透着粉色,正握着一卷泛黄的书,聚精会神的看着。 那个男人虽然霸道,却对阿言用尽心思。 夜里不比白天,阿言看了一会儿便累了,他放下书,正要起身往床榻走去,忽见窗外掠过一道黑影。 阿言惊得退后几步,张嘴就要喊人,一只有力的手从暗处伸出来,狠狠掐住阿言脖颈,将他逼退数步,整个人抵在美人榻。 救 烛光将熄未熄,照出来人修长身姿,阿言被掐得脸色通红,整个人似脱水的鱼,倒在榻上挣扎不能,眼底渐渐染上雾气。 他努力的睁眼,想要看清楚身上狠掐他脖颈的人的模样,身上人却像是察觉到他的想法一般,挥手将矮几上的烛火熄灭,屋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别出声。来人低下头,附耳低沉道。 阿言听出他话里的警告意味,浑身一颤,挣扎的动作停止,眼睛却是害怕的睁大。 来人似乎很满意阿言的动作,他微微松开放在阿言脖子上的手,却没有立刻放开,而是撑着身体居高临下的打量阿言。 阿言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他能感觉到身上人那仿若鹰隼般锐利的目光。 好一会儿,来人起身从阿言身上下来,坐在榻边,伸手将身旁压低声音咳嗽的阿言拉进怀里。 阿言被他的动作吓得僵住身体,正此时,门外传来随从冷漠的声音,言公子身体有恙? 黑暗中,来人在他耳边低声冷道,回答他的话。 阿言握紧手指,无碍,我已经睡下了。 随从不再有话。 雕花窗下美人榻,窗外月影西斜。 宋凛静静的看着怀中乌发披散愈显柔弱的少年,心中一丝波澜也无,你和楚湘是什么关系? 阿言咬着唇不敢抬头,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他说的楚湘是谁,没,没有关系。 宋凛手臂紧紧勒住少年纤细腰肢,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是么?那他为什么带你去汾阳? 阿言疼得蹙紧秀眉,我不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结。 宋凛低头冷冷的看着少年,希望你说的是实话。 话落,扔下一句明天再来找你扬长而去。 阿言拽紧衣襟看着来人宛如乘风离去的冷漠身姿,苍白着脸色紧了紧拳头。 东窗白,天已大亮。 街道热闹起来,客栈里也有了人气,阿言起得早,洗漱好后挑开珠帘,发现圆桌上已经摆好了早点。 阿言看着早点,心底的不安和失措逐渐加深。 第22章 .4 镜中世界 用过午饭,阿言还是没有看见楚湘的身影,剩下的几个随从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仿佛天塌也不会邹眉。 阿言坐在矮几旁,偷偷打量那几个姿容风华气质冰冷神秘的年轻男人,只感觉一股窒息涌在心头。 他想回村子,他想见阿织!这个念头一兴起,阿言再也压不下去。 暮色苍茫的仿若他此刻的心,客栈里来往的人渐少,喧哗声也低了下去。随从端着精细的饭菜打开房门,恭敬疏离的将饭菜摆放到圆桌上,而后离去。 阿言放下手中书卷,起身挑开珠帘,有些不安的走到圆桌前。 看着桌上摆放的饭菜,阿言心底涌起些许愧疚,但为了离开这里,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楚湘离开后,阿言有意打听男人的事,然而几个随从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无论阿言是小心翼翼的试探,还是怯生生的要求出客栈,都被几人无视。 阿言既心慌又无奈,几个随从不肯同他说一句话,那个男人又不知去向。这两天,他隐隐觉得心底烦躁不安,像是有什么事发生。 这天夜里,店小二给阿言打来了热水,几个随从无例外的在门口守着,目光毫无机质。 屋里点了香薰,馥郁的冷香仿若冰雪消融于梅林一般的好闻。阿言拔下玉簪,看着梳妆镜里乌发垂落,身若翠竹的少年,蹙着的秀眉笼起忧愁。 烛火淡冷,光色暮。 阿言轻叹一声,扰乱心头思绪,投影在美人榻上的纤长身影不紧不慢移开,落在了围屏旁的柔软地毯上。 小二向浴桶里倒满热水,擦擦额头上的汗,回头便见一容色姝雅的少年站在屏风几步外,像是融入了浓重夜色的美人图。 容貌并不出众,清秀有余,那一身令人赞叹且注目的气质却是格外的惹人心动。秀雅如竹青,蹙眉含笼烟,仿若姝色妙笔。 他站在那里,安安静静,单衣披在他身上,单薄得惹人怜惜,连极淡的唇色也仿佛苍白起来一般,无助得很。 小二转身的动作顿住,他提着桶,本不该多话的他忽然小心翼翼的开了口,这位公子,门外的是您的护卫么? 阿言蹙眉,睫毛在空气中颤抖,并不是。 小二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阿言的目光中参杂了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复杂,他欲言又止,又紧紧的握住了手中木桶。 阿言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染上忧色的目光柔和下来,像是冒着热气的泉水荡着的涟漪。 围屏上倒映着晕黄的烛光,少年身形立在那里,听到房门被重新关上的声音,阿言动了动。 如鸦羽般乌黑的长发撩到脖颈前,单衣褪到臂弯处,胜雪的肌肤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柔韧纤长的少年身体美得窒息,匀称苍白的质感令人喉咙一紧。 阿言抬起头,脖颈扬起一抹惑人优雅的弧度,他脱去单衣,缓缓走向浴桶,留下一地的衣衫惹人遐想。 烛火无风自动,将熄未熄。 美人榻旁的轩窗拂过几道凉风,白玉珠帘伶仃作响,描绘着雪中梅林的屏风映出木桶中浇水而浴的少年魅惑身影。 抬臂,撩发,水声。 一切都显得如此诱人,只是那水中的妖精却并非刻意为之,无辜得令来人顿在了原地。 哗哗的水声,仿佛连天上皎洁的月色都失去了光芒般,变得黯淡起来。 宋凛倚着雕花窗,长腿立起,黒衣白襟的他仿佛整个人都融入了夜色,身后街道的阑珊灯火让他染上了几分孤冷。 屋里屏风上的纤长身影跨出木桶,带出一阵水声,衣诀划破空气的声音像是某种暗示,身影拿起挂在围屏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穿了起来。 身影穿了多久,宋凛就看了多久。 从少年穿着单衣静静站在屏风那里开始,到阿言披散着头发一身湿气出来,愈看眼神就愈深邃。 夜里的凉气分毫不差,门外长廊上无人走动,街道上的热闹却比白天更甚。 阿言沐浴出来,收拾好散落在地面上的衣衫,走到梳妆镜旁,吹熄了几支烛火。 屋子里暗了几分,他转过身,正要上床休息,却被一堵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的rou墙给挡住了去路。 你! 阿言瞪大眼睛,失措的退后数步,眼里全是惊惧,拢住衣襟的纤白手指紧得发白。 宋凛就站在他面前,低着头,幽冷的目光看他,仿若伺机而动的毒蛇。 别出声!来人低声斥道。 阿言慌乱的看着他,一手撑着镜台,一手拢紧里衣,脸色被宋凛的那一声呵斥吓得苍白。 他咬着唇,眼里露出哀求之色,似乎在说自己会听话,泛白的手指加上颤抖的身躯,让阿言看起来更加柔弱可怜。 宋凛的目光暗了暗,声音听起来暗哑又凶狠,似爬上阿言脖颈滑动的冰凉的蛇,我说过,我会再来找你的。 他慢慢靠近阿言,鼻尖闻到少年身上清冷的冷香,宋凛眼底划过一抹迷醉,随即目光愈发冰冷。 可你好像忘了这件事。 他这话是贴在阿言耳边说的,音色冰冷无质,话里话外藏着杀机。 阿言身子剧烈颤抖,只感觉喷洒在自己脖颈上的温热气息仿佛利刃一般,心脏害怕得快要跳出来。 这个男人会杀了他! 少年眼底染上雾气,像是黑珍珠蒙上了一层纱雾,泪水在眼睛里打转。 宋凛抬眸看着阿言仿佛害怕得要把自己缩成一团的无助模样,眼底的泪水似蒙了水雾的纱,让他有一瞬间想抬手替少年抹去。 这样的失神仅有一息,宋凛捧起阿言的脸,邹眉,你怕我? 阿言的泪水在眼底倔犟的打转,终是没有落下来,你是谁?有什么目的?! 少年答非所问,宋凛剑眉蹙了蹙,没有让阿言看出他脸上闪过的不悦之色。 楚湘对你的态度非比寻常,你可以帮助我。 阿言扭过头,平复心底的害怕,他咬着牙不去看面前这个害他几欲落泪的男人,有一股怒气涌上心头。 这几天一直被压在心底的,隐忍不发的,失措不安思念慌恐的种种情绪,一下子喷涌而出。 凭什么这些人三言两语就决定他的答案!凭什么不顾他的意愿将他带到这种地方?! 他不愿意!他想回去!他想阿织! 放开我!阿言狠狠拍掉男人放在他脸颊上的手,退到窗前,苍白的脸色却难掩少年眼底燃起的怒火。 那双眼,比星海还要璀璨。 宋凛看着自己方才还放在少年脸上的手,手背上的疼痛提醒他柔弱可怜的少年方才做了什么。 他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目光冰冷深沉的看向窗边的少年,声音是压低的怒火,过来! 阿言一动手就后悔了,他的怒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此时见宋凛一脸暴风雨欲来的模样,哪里敢上前,害怕的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过来!宋凛冷着一张脸,浑身的怒意快要实质。 阿言浑身一颤,只觉得腿脚都要软了,顶着宋凛吃人的目光上前,头皮发木。 你胆子不小啊。宋凛直接将人扯过来,手指紧锢住他的下颌抬起。 阿言扭过头,不敢对上那人冰冷无情的眼,脸色惨白。 宋凛掐着他的脖子,忽然弯腰将人抱起,不顾少年霎时惨白的脸色,将人抱到床上压了下去。 白玉珠帘外全是漆黑一片,内室仅有床榻两边的烛火还在燃烧,迷离昏暗的火光,映着交帐上的绣纹,是朦胧一片。 窗外阑珊的街道仿佛愈来愈远,些许喧闹的声音也像是被隔绝了一样,阿言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被褥塌下一大块,翻滚进床榻深处,交帐落下。阿言被压在床上的时候,只觉得眼前爆发出一片白光,光芒大作的地方又参杂着细碎的绿色光芒。 纷乱的记忆崩塌,许多离奇的画面仿佛走马观花般闪过,画面的最终,定格在云衣长袖眉心敇纹的修士身上,然后崩塌。 这一瞬间,阿言仿佛记起了许多日前的那个梦,然后两个画面重叠。 云海之上,有云雾翻腾。 迎风立在悬崖上的云衣修士衣诀翩翩,长衣曼舞,眉心血色敇纹隐有流光,他容貌冰冷秀雅,瞳孔却偏向于琉璃的冷漠无质,仿若机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