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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夫人多娇艳[重生] 第53节

    夫妻两个说了一会儿闲话,宋桃儿想起白日宴席间事,向他道:“我记得,永安侯夫人说起,在南郊置办了一所别院,听来占地极广。可巧,平大将军夫人也说家里近来添置了些房舍,也在南郊,说是以后踏青上坟供他们内宅娘们玩耍的去处。”

    郑瀚玉起先微顿,霎时明白过来,捏了捏她的脸,问道:“你怎么晓得要听这些个?”

    宋桃儿笑道:“这什么赏花宴,又什么茶会,不就是打听这些个消息么?再来,你前儿还同我说起那些个烦心事来着。”

    前两日,郑瀚玉在屋中看搪报,随口就同妻子说起,近来边关打仗,押送去的粮草数额总是不对,可是查来查去账上也没什么毛病。要说路上耗损,那也未免忒大了。推算来,京里督办这事的就是这两位大人,然而没个实在把柄,兵部、刑部、大理寺都不好派人去查的。这等滑不留手的老油条,委实不好对付。

    购置别院不算稀奇,但是两家子凑在一起盖房子做邻居,那就有些新鲜了。

    郑瀚玉笑了笑,“你真聪明。”

    “那是自然。”

    宋桃儿晓得听来的这些事是有用的,颇为得意的笑了。

    这些日子过来,她逐渐褪去了当初那怯懦羞惭的样子,一日比一日活泼开朗,且渐渐露出了本来的烂漫模样。

    这一日出去,上至她们这些太太主子,下到跟去伺候的丫鬟仆从,无不闹得人困马乏,整一日无事。

    隔日清晨,郑瀚玉与宋桃儿才起身,就听人来报信:“不得了,老太太昨儿下半晌发了急病,请了王太医看诊,如今已病的下不来床,招各房的太太过去侍疾呢!”

    两口子都吃了一惊,宋桃儿先说:“昨儿回来时,我看老太太精神头还很好,怎么一下就病了?”

    郑瀚玉沉默不言,只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来人举袖抹了抹额头的汗,回道:“四太太说的是,但王太医说,老太太有了春秋,各样的事都是说不准的。”

    郑瀚玉这方问道:“王太医可说了是什么病?”

    那人道:“说是,瞧着像中风。”

    老太太病倒,又是中风,可不是一件小事。

    虽则两人心里都存了些疑惑,却也不敢轻视,忙起身收拾了,一起往松鹤堂去。

    才进了松鹤堂院子,就见廊下果然生着个小铜炉子,一口药锅在上炖的啵啵响。

    看炉子的小丫头子小鸠抬头见着二人前来,连忙起身问安,又掀了帘子通报。

    拾级而上,就听里面蒋二太太高一声低一声的哭号,一会儿高呼老太太平安,一会儿低声嗟叹不孝子忤逆母亲。

    越是这个节骨眼上,她便越是抖擞了精神裹乱,尤其听闻昨儿四房两口子同郑罗氏合气了一场,愈发有她发挥的余地了。

    她倒要瞧瞧,这老太太平素最看得起的四儿子,如今怎么下台。

    郑瀚玉与宋桃儿都不理她,进了门,就到内室探视了一回

    只见郑罗氏齐眉戴着抹额,太阳xue上贴了膏药,僵卧床上,双目紧闭,进的气少,出的气多,脸儿煞白,倒真像发了急病。

    郑瀚玉轻轻唤了两声母亲,郑罗氏毫无动静。

    宋桃儿便问守在床畔的孙嬷嬷:“孙嬷嬷,老太太这病怎么来的如此急,又这般猛烈?”

    孙嬷嬷叹了口气,说道:“昨儿从西江源回来时还好,回来躺了一会子起来,就是四爷走了之后,老太太就说头疼,眼瞅着就不对了,忙打发人去太医院请了王太医过来,说是天热,又气急攻心,痰迷心窍,发了中风,开了两贴药要熬了吃。吃下去也不见好,下半夜老太太这半拉身子都不能动了。”她嘴里说着,眼皮子却耷拉着,不敢看宋桃儿。

    郑瀚玉望着床上的郑罗氏,突然问道:“王太医原话怎么说?”

    孙嬷嬷愣了愣,支吾道:“王太医说……说老太太是中了暑气,气急攻心,痰迷心窍,诱发中风,开了两贴药……叫好生静养。”

    郑瀚玉又问道:“药方子呢?”

    孙嬷嬷不明就里,只得快步走去开了描金红木橱柜小抽屉,取了药方子回来,双手递过去。

    郑瀚玉拿了药方子,却也不看,只往袖子里放了,便道:“也罢,老太太病体沉重,我们留在这里也是搅扰,就先行回去。这里你们仔细服侍,待日后老太太病好了,各自有赏。”言罢,竟拽了宋桃儿要走。

    孙嬷嬷当即傻了眼,老太太的吩咐,无论如何要把四太太留在这里伺候病榻,她哪儿敢放了他们走?

    无奈之下,她只得硬着头皮进言:“四爷,老太太病的沉重,按着府里规矩,各房太太都需留下侍疾……”

    便在此刻,郑瀚玉分明看见郑罗氏放在身侧的左手轻轻动了动。

    他正欲说些什么,却是宋桃儿开口道:“罢了,四爷,老太太病的这般重,身为儿媳我也该留下伺候。你有公务在身,还是先回去。”

    她不是不疑惑郑罗氏这病来的蹊跷,但她病倒了却是眼跟前儿的事。

    她已听说昨儿为了常文华的事,郑瀚玉同他娘嚷了一场,如若此刻再添些什么把柄,让外头那起与郑瀚玉不对付的言官听见了,写了奏疏上去,弹劾他不守孝道、忤逆母亲,饶是郑瀚玉有军功在身,怕也要沾些麻烦。

    她旁的不懂,但这些事还是知道的。

    郑瀚玉暂且无法可施,沉默了半晌,只得独自离去。

    待郑瀚玉前脚出了松鹤堂,后脚郑罗氏竟有了动静,慌得宋桃儿与孙嬷嬷一起上前照看。

    这老太太也当真有本事,一只眼闭着,一只眼微睁着,朝宋桃儿含混道:“……水……”

    宋桃儿便走去端了茶盅子过来,握着一只鎏金小汤匙喂了她两勺水。

    郑罗氏咽了下去,又闭上眼睛。

    宋桃儿同孙嬷嬷都在床畔站着,孙嬷嬷偷眼打量了这四太太几眼,看她年岁极轻,身条瘦嫩,又想想这两日的事,心里也生出几分怜惜来,便低声道:“四太太,您先到外头坐坐罢,这儿有老奴呢。”

    宋桃儿道了一声谢,挪步走到外头。

    外屋里,其余三房太太也都在,老太太有令,把她们都拘管在这儿,一个也跑不了。

    蒋二太太正同那两房太太说些不咸不淡的言语,什么:“招进门来的狐媚子搅家精,枕头风吹的呜呜的,能挑唆着儿子跟亲娘不和,还像不像诗书礼仪传家的孩子!”

    那两房太太也都待听不听,各自摇着手里团扇。

    宋桃儿走出来,也不理睬她,只向大太太林清霜招呼了一声,就在她身侧坐了。

    林清霜倒有些不好意思,向蒋二太太先道了一句:“二太太,老太太病着,还是不要高声喧哗,仔细吵着老人家。”这意思,就是为宋桃儿说话了。

    蒋二太太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说错了?老太太这场病,谁不知道因谁起的!爷们儿收房里人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勒掯着不让进门。连乡下柴火丫头都能抬进门来做正房了,堂堂千金小姐做个平妻都不行的?!”

    她心里还恼恨着郑瀚玉为着宋桃儿的缘故,把郑廷棘垫发充军去了,逮着空子便要寻衅生事。

    宋桃儿看着她,正想说些什么,却听里头孙嬷嬷叫:“四太太,老太太叫你!”只得起身进去。

    郑罗氏无别的事,不过是又叫她替自己翻身。

    这一日,郑罗氏放着一地的老妈子丫鬟不使,且遣散了其余三房儿媳,独留下宋桃儿,吃饭喝水,翻身便溺,都指着她伺候。

    孙嬷嬷看不过眼,想上前,郑罗氏又不许。

    人前,郑罗氏便说自己这小儿媳妇极是孝顺,自己非得她伺候才能舒坦,汤药她不尝过,自己便不喝,饭也要她亲手喂了,才吃的下去。

    这般直闹到傍晚,郑瀚玉见妻子还不回来,发了脾气,亲自到松鹤堂,直言他来伺候母亲,郑罗氏这方放了宋桃儿。

    晚夕,看着妻子略显疲惫的倦容,郑瀚玉又是气恼又是心疼,说道:“明儿不去了,又不是没人服侍。”

    宋桃儿却笑道:“这算什么事,没什么大不了的,犯不着再把事情闹大。无论怎样,老太太如今当真是‘病着’。”

    郑瀚玉面色不愉,又说不出什么来。

    那药方,他也托相熟的太医看了,倒当真是治疗中风的方子。

    郑罗氏这病,当真就来的这般急切么?

    第六十五章 出击

    自这日之后,郑罗氏就躺在松鹤堂中养病。

    她这病来的快,又甚是凶猛,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只靠着人喂汤喂药。

    老太太病倒,府中的小辈自然要来问候侍奉。她撇着自己四个儿子不用,只点儿媳妇来伺候。因着头一日郑瀚玉来发了一顿脾气,她倒也不敢只勒掯着宋桃儿,叫四房的媳妇都轮流过来点卯,只是逢到宋桃儿,总要生出许多是非来,不是嫌弃水烫了,便是药苦了。

    那位王太医是当今圣上钦点的、常年伺候靖国公府的,按理说对于郑罗氏的脉息、医案当十分熟稔,然宋桃儿每逢问他郑罗氏这病症,他都支支吾吾,含混着说些不着四六的敷衍言语。开的药,郑罗氏日日吃,也不见什么起色。

    宋桃儿在松鹤堂中侍奉汤药,倒也没闲着,除却依旧管着海棠苑的账务,还顺手照管着松鹤堂的药金进出。

    孙嬷嬷看在眼中,有时趁着宋桃儿不在跟前,也悄悄劝郑罗氏两句:“老太太,四太太要管着海棠苑的内务,这边还一日不差的伺候着您,松鹤堂里的事也多得她照应着,方才没出什么大乱子。这等能干贤惠的儿媳妇,上何处寻去?不若,就算了吧。”

    郑罗氏却哼哼着:“你也说了,这等贤惠的儿媳妇,我打着灯笼也没处寻,那总不能任她就这样跑了。”

    孙嬷嬷伺候了她半辈子,晓得这老太太脾气固执倔强,颇有些刚愎自用的意思,说不动她,只得罢了,心里却诽道:倘或这四太太也如法炮制,一病躺倒,你不也毫无办法?那几个太太,看见这边这样,都寻借口躲着。大太太说怕过了病气给孩子,二太太忙家事,三太太是个美人灯,吹一下就坏了,不过露个脸就完了,也就这四太太实诚,还照着日子不错的过来,来了就是一整日,分明就是欺负老实人。

    她心里存着这念头,不免就偏向宋桃儿,有时私下叫她去歇息,不必管外头的事——总归闹不到天塌地陷。宋桃儿却也总是摇头一笑,说她不累。

    日子一晃,就到了七月下旬,天气一日比一日炎热,国公府各处早用上了冰块,但照旧有些难熬。

    这日,王太医又来看诊,伺候了郑罗氏,便出来见宋桃儿。

    宋桃儿待了一盏茶,问道:“王太医,依您看,我们老太太这病可还能好么?怎么都这些日子了,一点儿起色没有?”

    王太医略一迟疑,答道:“回四太太,医家有云,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老夫人上了岁数,正赶盛夏,病又来的凶猛,所以好的慢些。幸而老夫人平素保养得宜,底子好,入了秋兴许就有了转机。”

    宋桃儿听着,嫣然一笑:“原是如此,因我总是听人说起,太医院的王太医,是祖传的医术,手段高明。您都看了这些日子了,还没有什么起色,我还当要预备板材寿衣了呢。”

    王太医听着前半截儿话,正连连自谦不敢,又听见后半截儿,只惊的脸也白了,暗道这哪家的儿媳妇敢这样咒自己婆婆!不由抬头看了一眼,见这位小夫人年岁甚轻,容貌娇嫩,正是青春少小,不免联想起近来京中传闻,那个孤僻寡言的忠靖侯对新娶的小夫人甚是娇宠溺爱,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甚而为了她不惜和亲母翻脸,又想起郑罗氏强叫自己一起干的这些荒唐事,心头就有些发憷。

    他常年太医院供职,久知宫闱秘辛,并这些深宅大院的勾当,若非不得已,实在不想趟这浑水。

    他倒还真怕这小夫人一时发了狠,竟药死了郑罗氏,栽到自己头上来。

    正当他瞎捉摸着,宋桃儿却笑道:“多谢王太医走这一趟,太医事务在身,不敢多留。”一面吩咐丫鬟拿了诊金,一面着人送他。

    王太医出了靖国公府,忽觉背上一阵湿凉,竟是出了通身的冷汗,静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上了自己的轿子,连连催轿夫启程,竟回太医院告假去了。

    宋桃儿打发了王太医,回身走到堂上,看着冰瓷大海缸中的冰块,出了会儿神。

    孙嬷嬷过来见着,问道:“四太太,这冰块怎的了?”

    宋桃儿说道:“这冰块,怎么和份例上的对不上?老太太一日用冰十斤,但我这些日子冷眼瞧着,每日能送来五斤就算不错了。”

    孙嬷嬷忙笑回道:“四太太这就是有所不知了,因老太太病着,不敢让屋子太凉了,更用不上冰饮冰食,所以这每日的冰例就只让送了一半。”

    宋桃儿微微颔首,却说道:“话虽如此,这没用的冰却去何处了?”

    孙嬷嬷愣了半晌,迟疑道:“许是……该是退回冰库了。”

    宋桃儿摇头道:“这话糊涂。”当即吩咐人去冰库把账本取来。

    松鹤堂里伺候的几个内侍,听见此事,面面相觑,磨磨蹭蹭,谁也不肯去。

    孙嬷嬷便呵斥道:“你们是怎么了?没听见太太的吩咐?腿断了?!”

    宋桃儿看着这情形,却并不奇怪,只笑道:“这会儿使着她们,她们自是不愿去的。”说着,便差遣了自己的丫头去。

    这次跟来的是翠竹,她素来沉默寡言,一声没言语就去了,过了好一会儿带着账本回来,说道:“想着太太既查账,便把松鹤堂有干系的账本都拿来了,所以耽误了一会儿,太太勿怪。”

    宋桃儿笑了笑:“你倒是机灵。”便坐下查那账目,将自郑罗氏病倒之日算起,每日的所用冰例一一核对了,又拿到孙嬷嬷跟前,说:“孙嬷嬷瞧,这账本上记的,自老太太生病之日起,每日松鹤堂自冰库支取冰块依旧是十斤足数,并非送到这里的五斤,账本上也并无冰块退回的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