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1)
聂秋仔细观察了一阵,发现他下盘也很稳,该是自小习武,就是不知道练的哪种武功。 等到沈初瓶要走到他们二人跟前的时候,聂秋忽然想起自己先前的那一句先礼后兵,暗自猜测到,这陆淮燃说自己是礼,那面前这个沈初瓶莫非就是兵吗? 沈初瓶并没有给他留时间去思考,停了脚步,恭恭敬敬地说道:聂公子,请进吧,公子就在里面等你。 聂秋面色如常道:你们不进去吗? 沈初瓶直勾勾地盯了聂秋一会儿,才说道:不了。我和陆淮燃又长得不好看。 聂秋本来已经想好了沈初瓶的回答,无非是要你和他单独谈这类搪塞的话,却没想到他竟然冷不丁来了一句意料之外的话,即使冷静如聂秋也不由得一愣,问道:这和长得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 聂公子,我是怕此时与你坦白了,你会跳船而走。沈初瓶语气阴恻恻的有些瘆人,他继续说道,没事,公子他不会害你的。你将你的刀给我,我和陆淮燃替你保管,你在里面的时候要是有什么事情,喊我们两个就好了。 我喊了你们就会破门而入么? 沈初瓶没有片刻犹豫,不会,只能委屈你了。 聂秋委实是猜不到他们口中的那位公子究竟是想做什么了。 他往里走的时候,陆淮燃还在后面好声好气地说了句保护好自己,然后又被沈初瓶冷冷地一瞥,立刻熄了火,只能默不作声地垂着头听他像老妈子似的唠唠叨叨,说什么下次不准再动手,又说他身上的刺青该去了,怪唬人的 聂秋撩起帘子,进入了一片寂静中,将身后越来越远的说话声隔开了。 年近四十的男人懒洋洋地倚在榻上,光滑的丝绸外袍随意地搭在身上,有一半都滑落在了地上,他却丝毫没有它捡起来的心思,翘着腿,瞧着手里把玩的那个精致的酒壶,听到了动静后才转过来看了一眼。 先前只是看见了侧脸,等到他转过来的时候,聂秋才看清了他的长相。 虽然已经是上了年纪,但是男人的脸庞却一点也不显老态,鼻梁挺翘,一双丹凤眼微微挑起,显出了些风流轻浮,却还存了几分的成熟稳重,与年龄差不多却显愚钝的聂迟相比,可谓是丰神俊朗,能称得上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他眼睛微微一眯,直起身来,热切地喊道:快过来。 聂秋在原地站了片刻,才顺着他的话,走了过去。 他有意与这个摸不透要做什么的人隔了一段距离,坐在了对面的木椅上。 男人倒也不介意,用手指抵着下巴看了他半天,才笑道:果然和画像里一模一样。 公子找我有什么事吗?聂秋问道。 陆淮燃该是没告诉过你我是什么人。他向旁一仰,便又靠着了,拿过小木桌上的折扇,向掌心轻轻一拍,说道,我姓覃,你可以唤我瑢翀。 他这么一说,聂秋便清楚了,那红色印章上俨然是刻着个翀字。 覃瑢翀像见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瞧他,叫他有些不舒服,聂秋便不与他客气,说道:自我进城以来,就总是有人像你这般看着我,想来也是和你脱不了关系吧。 也许吧。覃瑢翀意味不明地说道,谁不喜欢多看几眼美人呢? 他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了一声嗤笑,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长得很清秀可人,说的话却带了十分的刻薄:覃瑢翀,你忘了你昨夜是怎么和我们说的了? 她坐在覃瑢翀身边,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看着聂秋,竖起一根手指,重复道:你刚一进城,就有人拿着你的画像来领赏了。他第一次看见你画像的时候还叹了句这该取代醉欢门门主,成为天下第一美人了,直到那个人说出你是男子,他才沉默了半晌 我们取笑他看走眼,他却是说,男子又有何不可? 女子捋了捋头发,虽然语气冷冰冰的,但还是能叫旁人看出来她是在调侃,并不是认真要给覃瑢翀难堪的,我一开始还在想,怎么能将一个男子形容成美人,直到亲眼看见了你,我才觉得这句话形容得没错实在是便宜覃瑢翀了。 聂秋这要是还听不明白,接下来就该被剥皮剔骨了。 覃瑢翀在女子说话的时候一直没开口,只是观察着聂秋的表情,直到她说完后,才哗地一声将扇面展开,露出扇面上所绘的朵朵莲花,说道:你不惊讶吗? 聂秋松了绷紧的身子,靠在了椅背上,轻轻捏了捏咯吱作响的指节,不惊讶。 有断袖之癖的人,他之前虽然没有见过,但也听过,此时遇到了也不觉得惊讶,毕竟前世的林渡就是个很典型的例子,不过这不代表他会喜欢这类话。前世的聂秋已经被各种类似于此的谣言给抹黑过了,他辩解也辩解不清,甚至还被传与聂迟也有不正当的来往,市面上说他的话本子里都是不堪入目的描写,简直是看了都觉得脏了眼睛的程度。 覃瑢翀,是吗? 聂秋抿起嘴唇,弯了弯眼睛,露出个好看的笑,我看起来是很轻浮的人吗? 覃瑢翀面色不改。 我不知道你是何种身份,也不知道你对多少人说过这种话,我也没兴趣。聂秋继续说道,我只知道,我此时在你眼里就像走到老虎嘴边还不自知的漂亮羊羔,是吗? 还从来没人敢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他诚恳道,我到底是不是羊,你大可一试。 覃瑢翀直起身子,摸着下巴,对身旁的女子说道:你出去吧。 那女子也是识时务的,一见气氛不对就已是起了要离开的想法,此时听他一说,便叹了一声,站起身就干净利落地走了。 见她离开,覃瑢翀却不慌不忙,说道:若是她说的话叫你生气了,我道歉。 她做的事都是你指使的,你确实理应向我道歉。 覃瑢翀心想,不愧是长得好看的人,威胁起人来都别有一番滋味。 他说道:你生气了?可惜你现在身上连武器都没有,没办法对我做任何事情。 招鬼。 聂秋默念道。 霎时间,房间内冷风阵阵,船头处正同陆淮燃说话的沈初瓶只觉得一股怪风袭来,随即手中一空,那柄含霜刀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聂秋当着覃瑢翀的面伸出了手,裹着暗红色刀鞘的□□从半空中掉下,正好落在了他的掌心中,覃瑢翀还没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柄刀便出了鞘,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就被面前温温柔柔的美人给锁着喉咙按在了桌面上,泛着寒光的刀身在下一刻擦着他的耳朵穿透了桌子,钉在了榻上。 美人低下头,长发从他脸侧蹭过,带起了一阵酥麻感,叫他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到底说的是什么。 不好意思,不是温软可欺的羊羔,是豺狼虎豹。 不,分明是一只外表极具欺骗性的狐狸。 覃瑢翀被扣住喉咙,喉结在他掌中上下滑动,好似一颗脆弱得一碰即碎的琉璃珠子。 他此时最脆弱的脖子都被聂秋掌握在了手中,面上有些慌张,实际上却很是冷静,手悄悄伸向自己的背后,要去摸腰间藏着的东西时,却瞥见了聂秋手腕上缠着一个熟悉的东西,从他眼前一晃而过。 那东西藏得很深,半点声响都没有,又被宽大的袖口挡了挡,换作旁人或许不会注意到,然而覃瑢翀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他眼睛一亮,没有去拿腰间的东西,反而是泰然自若地笑道:步家的铜铃。 上次见的时候,还是约摸二十年前,从一个缺了一只眼的漂亮女子手中看到的。 聂秋猛地将刀抽出,垂着眼睛看他,你到底是何人? 这美人看着温温柔柔,又毫无威胁,站起来却好像比他还高一些 她有所求,我就给她一个道。覃瑢翀摸摸还有些疼的脖子,缓缓说道,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覃公子,雷区蹦迪。 第27章 、水尸 你袖中的这个倒是和她所拿的那个又有几分不同。 覃瑢翀轻摇折扇, 禁锢一松后,便又懒洋洋地倚在了榻上,好似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我凭着残缺的记忆走到了霞雁城, 在那里遇见了一个神秘的驭蛊人,那人似乎是什么都知道,不过是看了我一眼, 就知道我有追求之物,也明白我是要炼尸,就给了我一个蛊虫, 其他什么也没说, 也没有劝我 步尘渊在夜色下缓缓叙述的样子在聂秋的脑海中浮现。 只凭刚刚的只言片语来看, 便可知晓,覃瑢翀也不过是知道一部分的事情,并不知道事情的全貌:比方说,那是借了步尘缘壳子的步尘渊, 再比方说,他手中的这个铜铃不仅是看起来和其他人所持的铜铃不同, 更是步家家主的铜铃。 一念至此,聂秋又退后了几步, 与覃瑢翀保持了一定距离。 既然他就是那个神秘的驭蛊人, 那就肯定还留有后手,不知道使没使出来。 覃瑢翀继续说道:你之前是全然不怕我, 到了现在却谨慎了起来? 此时与聂秋借助红鬼拿到含霜刀不过片刻时间,覃瑢翀话音未落, 他便感觉到一股劲风从身后袭来,意念转动间,聂秋拧转身子向后劈去, 正好和那阵风撞在了一起。 也不知道袭来之人到底是走的什么路子,力度之大,竟硬生生将他虎口处震得发麻。 沈初瓶,休得无礼。 闻言,瞧着仍是斯斯文文书生样的沈初瓶错身落在了覃瑢翀身边,侧目冷眼看着聂秋,视线在他手中的斩马刀上流连,你究竟是如何从我手中拿走刀的? 聂秋还没回答,覃瑢翀便向他一摆手,说道:时隔多年,又见到步家遣鬼的本事,你就没有点儿别的感叹吗? 这便是把话解释得清楚了。 既然覃瑢翀已经说出了口,聂秋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覃瑢翀又道:沈初瓶,他与少林寺、武当山都颇有渊源。 聂秋没记错的话,沈初瓶手中没拿任何武器,那时候就是硬生生只用一双手掌,刻意避开了锋芒之处,翻掌攀刀,狠狠拍在了他的刀身上,震得他虎口处发麻。 沈初瓶伸出两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上面俨然已是戴了一副漆黑的坚硬铁爪。 随即,他很快垂下手,抱拳说道:失礼了。 陆淮燃掀开帘子,探了个光溜溜的脑袋进来,问道:怎么了? 他看见房内的情景后,思维活络间,便劝道:聂公子你别生气,你怕是误会我们公子的意思了,他从不做霸王硬上弓的事情。 顿了顿,又委婉道:而且公子他是食素忌荤的。 败气氛。覃瑢翀斥道。 随即,他又看着聂秋,嘴角一勾,笑得很算是个风流倜傥的纨绔子弟模样。 我说了请你来一聚就是来一聚,不过是看看你长得究竟和画中有几分相像,再摆上一桌的宴席请你来尝,最后在船头游湖赏美景,岂不是美事一桩? 聂秋吐出一口气,反手将刀插回鞘中。 见他已是收回了刀,覃瑢翀便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将手一摆,请。 若是寻常的登徒子,聂秋这时候就已经走了,但面前这个人却与步家有几分渊源,他给步尘渊的蛊虫也还在方岐生手中,既然要知道这蛊虫有何用处,倒免了聂秋和方岐生去翻阅古籍的麻烦,不如直接从本人这里打听为妙。 好。聂秋抿了抿嘴唇,面上又显出平日里温和的样子,说道,我能邀朋友同路么? 陆淮燃闻言,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是那个使鞭的公子吗? 不,是他师兄。聂秋观察着覃瑢翀的表情,一字一顿道,要是不行,我就走了。 覃瑢翀将扇子一合,无奈地叹道:到底是美人相求,我怎么可能不同意呢? 那我去请了。陆淮燃笑呵呵地返身出去了,不是他就好。 他师兄比他还凶上好几分。 聂秋神色不明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叫已经乘上小船的陆淮燃莫名奇妙地打了喷嚏。 那个来献宝的人实在画工一般,所以我是叫陆淮燃依着那人的画和形容来重画了一遍的,如今一见我倒是觉得画得像极了,虽不如你本人长得好看,却有八分的神似。覃瑢翀从一旁拿过一幅画像,仔细地端详了一番,说道,你可喜欢? 他这个问法,叫聂秋莫名地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无须拘谨,你要是看上我房中的什么东西,尽管提就好了。 沈初瓶道:我实在听不下去了。 覃瑢翀笑盈盈,我逼你听了?听不下去就把耳朵捂住。 见他的视线又转了回来,聂秋便略略地扫了一眼房内的东西,随手向他腰间挂着的螭虎衔莲玉佩指去,这玉佩倒是瞧着很别致。 第一眼看过去是觉得有几分素雅漂亮,第二眼又觉得有些熟悉,聂秋却记不起是从哪个地方看到或是听说的了。 覃瑢翀将折扇一展,遮了大半的脸,只剩下一双情绪琢磨不透的眼睛,似乎含了笑,又似乎只剩了万里冰湖,这东西我都使了许多年了,怎么好意思再给你? 聂秋也不是真的想要他的东西,见他推辞,便没有再提。 不过之后覃瑢翀还是让陆淮燃捎了一套白釉鸟纹杯给他。当然,这已经是后话了。 正说到此处,整个船舫却忽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他们三人之中除了覃瑢翀以外都有武功底子,所以沈初瓶扶住了他,聂秋和沈初瓶两人的身子倒是没有丝毫晃动。 覃瑢翀一改先前的玩世不恭,面色凝重道,这时候是正午没想到这回竟然来得这么早。 摇晃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覃瑢翀就摆手让沈初瓶放开了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