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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海棠又道:“你不晓得,我接了你发来的电报,高兴得一晚上没有睡好。我想等你来了,也不必预备什么房间,我们俩就睡在一处,同从前一样。可转头又一想,不对,我工作起来,时常是不分昼夜的,凌晨三四点钟回家,也不算什么,要是把你闹醒了,那可怎么好?” “你放心,日常起居的一切事宜,我都帮你预备好了,只等着你住进来哩!” 黄包车一路往丁香街跑,她们便一路里欢声笑语地说着话,你一句我一句,一个话题结束了,紧跟着又有下一个,说不尽似的。 只是话说不尽,路总有走完的时候,车夫的脚步停下来,丁香街已经映在眼前了。 这一片街区,建的都是两层楼的欧式小洋房,比不上大别墅大公馆的豪华气派,但也干净洋气。再看街道间进进出出的住户,衣着打扮都很整洁,大多是生活上有余钱的小家庭。白海棠住在这片小洋楼里,可见她在上海的电影事业,发展得应当不坏。 二人走进了五十六号的大门,门口正有一个四十上下的女佣人候着,见白海棠笑吟吟地走进来,便问候道:“可怡小姐,你回来啦。”伸手很殷勤地接过了谢方思手上的箱子。 白海棠向她介绍道:“这是家里请的佣人,叫她王妈就好了,往后你有什么要跑腿的有什么想吃的,都可以叫她。” 谢方思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一桩事上。她微微挑着眉梢,很有趣味地向白海棠称呼道:“可怡小姐?” 眼前这一位可怡小姐,噗嗤地笑出声来,有些窘迫似的,摆着手解释道:“你还不懂吗?如今的女演员女影星,你要人家记住你,就得先有个好名字。这个名字,要么具有古典的诗意美,要么就得新式洋气。那些以花作名字的,或是香啊粉啊的,真是俗气,简直登不上台面。” 她们拍电影的行业,谢方思从没有接触过,行业里的门门道道,当然也一概不知。只是微笑道:“这都随你高兴。只是在我看来,我觉得一个人好,她叫什么名字都是千好万好。” 白海棠见她含笑的眼睛望着自己,言语间满是偏爱赞美,小女孩间撒娇似的,就着互相挽着的手臂,摇撼了一下。又扭头吩咐王妈道:“这位是谢小姐,往后她同我就是一样的。有什么托你去办的,你要尽心尽力才好。” 王妈“是是是”的一迭声答应着,提着箱子去楼上收拾。 白海棠拉着谢方思兴奋道:“家里前不久新装了电话机,南川像是不大有这东西,我教你用,很方便的!” 谢方思笑着被她一路里拉到客厅的双人沙发上,摆弄起茶几上的新式机器。她忙道:“不用不用,我在首都的学校里用过,不过现在人生地不熟地呆在上海,能打给谁呢?” 白海棠愣了一愣,恍悟似的笑道:“对对对!我怎么忘记了,你是首都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哪里能没见过电话机呢?”美目一转,又道,“不过有一样东西,你大概没有见过。二楼客厅有个挂壁的自鸣钟,一到整点,会弹出小鸟来鸣叫报时,很好玩呢!” 那倒真是没有见过,又现在已经临近三点钟,正可以去做一个赏玩,二人便兴致勃勃地上了二楼。 只是一楼二楼都走过了,却左右看不见白母的身影,谢方思有些疑惑地问:“伯母不在家吗?” 白海棠撇着嘴,略略抱怨起来:“她到上海来,就是改不掉喜欢玩牌打麻将的习性。整天在客厅里搭了桌子邀人来叉麻将,可楼上楼下就这么点地方,从白天到半夜,哗哗哗的声音吵得我头疼。我休息得不好,怎么工作呢?可我和她好好说,叫她收敛一点吧,回回都要吵起来。” 白海棠说到这里,那火气也像是窜上来了似的,叹了好大一口气才接着道,“我没有精神应付她了,给她在别地方另外租了个小房子,每月再给她一百块钱花用。这样,她天天打小牌也没人管了,我们两边都自在。” 谢方思道:“这倒也是个好法子,就是她想见你了,还得做一番跑动,有点麻烦。” 白海棠呵呵一笑,摇着手道:“她现在是如鱼得水呢,日子过得不知道多开心。我昨天刚给她挂去一个电话,讲了不到五分钟,她就急着说要去串门,把电话扣断了。” 谈话间看完了小鸟自鸣钟,白海棠又带谢方思看了她的房间,催她洗澡休息。到了傍晚五点钟的时候,二人再一次搭黄包车外出吃饭。 晚饭订在华美饭店,吃完饭正好是七点多钟,可以逛一逛华灯初上的南京路。那一条长长的大马路上,两边都亮着五彩的霓虹灯,各色的酒店饭店鳞次栉比地排列下去,随脚步一家家映入眼帘。路上的黄包车自不必说,私家汽车与马车,也时不时可以看见,从旁边驶过的时候,可以闻到车窗户里送出来的香水味。 夏天的晚上不冷,也不很热,高楼底下格外有些凉风,是很沁人心脾的。谢方思跟着白海棠散步走到最繁华的一处十字马路,那十字马路的另一边,一栋灯火辉煌的欧式建筑尤其的醒目。金色的立柱与玻璃旋转门,玻璃门内可以看见熠熠生辉的水晶吊灯,门外立着穿黑西服戴白手套的西崽,无一不可看出其气派恢弘。 白海棠见她怔怔地盯着那一处看,笑道:“好看吗?到了晚上,南京路上的景致,百乐门要占掉七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