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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决 第27节

    金荣达说:“我看他是心里有鬼!”

    周策一只手轻轻撑着下巴,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自然知道。”金荣达起身说,“反正今天签不成,大家都挨损失,我倒是要看看,他白正卿什么时候能好。还是说……”他笑了一下,带着点狠劲儿,“永远都好不了了。”他说完便不再奉陪,一挥衣袖就离开了。

    张文杰没有拦金荣达,他皱着眉,扫了所有人一眼。

    白家传出来的消息一直都是白正卿卧病休息不见客人,白家不落笔签字,所有人都卡在同一个地方,钱摆在里面不能流通就如同废纸一样。几个家族都在往里面烧钱填窟窿,钱在此时似乎又不是问题的重点,而是货物的生产和运输计划受到严重的阻挠。

    钱不放出来,就无法进行生产,后续一切都犹如空话。一个进度耽误了,就会产生多米诺效应,后续一连串的计划全部搁浅。

    这对于整个项目来说才是最具伤害性的。

    这里面最不担心的其实是张文杰,他虽然在跟裴照雪谈判的时候让了一步,可是以他为代表的潞城官方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金钱投资,他们全部是等价的资源置换。资源这个东西,说它值钱便是金山银山,说它不值钱也可以当做空气。

    而且马上就要进入本季度的财务清算,项目的钱没回来,但是所得税要缴纳,等于又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这些家族虽然在潞城都是庞然大物,可是体量再大也要依靠流动的血液才能活下去。现金流就是他们的血液,如今出现问题,一拖再拖,已经有人坐不住了。

    金荣达利用自己所掌握的交通便利,偷偷地把一批货从海外的基地运了回来,打算走私去外地。这件事被周策得知,他派人去劫了对方。金荣达气急败坏地来周家朝周策要说法,周策面色如常,就听着金荣达斥责,理也不理。

    “周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干的那点好事!”金荣达说,“那天害裴照雪的是白家的人,你弄他白正卿去,干嘛要拖着别人下水?我知道你小子野心不小,难道你要吞并整个潞城吗?可是你看看现在的情况,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周策听到金荣达所说的一句重要信息之后明显表情变了一下,他心有异样,不过没有直白地问金荣达,而是说:“伤阿雪的是白家人,你连这件事儿都知道呀?”

    “这是裴照雪亲口所说。”金荣达说,“周策,你是不是恨白家当时站在王家的队里?找个理由想把白家也拆了?”

    “你怎么知道?”周策对着金荣达忽然笑了一下,这个笑容隐藏在半边阴影里,显得有些恐怖,“如果可以,金家也没有必要留下,毕竟,我讨厌话多的人。”

    “你……你!”金荣达被逼迫的连连后退几步,急忙左右看看,没有人冲进来,也没有意外发生。周策看他这窘迫的样子哈哈大笑,说道:“你放心,我现在不想杀你。你要是肯等,一切都会有一个答案。你要是不肯等,我难保会发生什么不错。金叔,有些道理你该明白的,对不对?好了,你回去吧,也像白正卿一样休息几天,暂时不要出来出了,免得……”他往前走了一步,靠近金荣达,低声说,“溅一身血。”

    金荣达被周策吓得够呛,慌慌张张地离开了周家,几日不曾出门,也再也不提赔钱的事情。

    事情却并没有因此而平息,那种焦灼的氛围笼罩着整个潞城,不光是资金压力,现在连潞城官方的压力也施加了下来,裴照雪频繁的外出活动,连周策都不得不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家里通常都没有什么人。

    周然放假了,他爱粘着裴照雪,裴照雪不在,只能是陆艾有时间陪着他。周策干脆让陆艾带着周然出去度假,省得大家都在这里心烦。

    陆艾带着周然离开潞城那天,周策亲自去机场送他们,临别前夕,他蹲下来对周然说:“在外面玩,不可以给小婶惹麻烦,知道吗?”

    周然用力的点头。

    周策起身直视陆艾,他张开双臂用力地抱了抱陆艾,低声对陆艾说:“在外面好好玩,家里一切有我,不用记挂。”

    陆艾点头,面色凝重,一点都不像是要出门旅行的人。周然看着两个人,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与众不同,拉着周策的袖子说:“小叔,你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去玩?”

    “小叔还有工作。”

    “那我给小叔带礼物。”周然说,“小叔,我会想你的,也会想裴叔叔的。”

    “嗯。”周策摸了摸周然的发顶,“等假期结束了,你们就回来了,到时候就又能见到小叔了。”

    第53章

    周家的高层开会,到场人数众多,大家都觉得周策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说。果不其然,周策来了之后没有多废话,先讲了一下目前潞城以及几个家族之间的情况,现在局势不太稳定,公司内部所有事宜从今天开始全部由他负责,包括裴照雪一直分管的海外项目。

    众人听后面面相觑,此前周策对裴照雪在外的工作从不过问,只要最终总账能对上,中间过程发生什么他也不管。大家都能感受到这一次事情有些棘手,可并不是完全超脱了裴照雪的能力范围,周策虽然没有换掉裴照雪,可由裴照雪做主变成了他自己做主,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裴照雪倒是没什么反应,他似乎对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漠不关心,周策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别人想要怜悯他,他也并不领情。

    白正卿的情况没有好转,事已至此,周策也明白这已经不是白正卿自己想不想康复的问题了,同样,金荣达也深陷其中。周策重新回到台前,梳理了所有的信息之后,做了一个相当重要的决定。

    他要把白家、金家甚至是陆家从联合项目里踢出去,周家一家独大,全权掌控。

    要是以前,这几家都不是省油的灯,绝对不可能放任周策做这种春秋美梦。可是现在,由于官方的牵扯以及整个项目的拖延,大家都有所损伤,甚至有些焦头烂额,周策如果这个时候投入更多资金跟其他几家做交易,也未尝不会成功。

    他把他的想法跟裴照雪说了,裴照雪听后问周策:“你确定吗?”

    “当然。”周策说,“要赌,就要赌最大的。”

    裴照雪又问:“是吗?”

    周策看着裴照雪,说道:“你知道赌桌上最刺激的是什么时候吗?不是中间的起起落落,而是最后一把all in,成王败寇,一局定输赢。”

    “随你。”裴照雪顿了顿,又说,“你这么做,云叔在天之灵不知作何感想。”

    “他?他既然让我当家,就要有这个觉悟。”周策说,“不过他走前一直让我照顾好你。他说他对不起你,我从来没问过是为什么,你自己知道吗?”

    裴照雪摇了摇头。

    周策伸手捋了裴照雪一束头发,笑道:“那等我哪天死了,我再亲自去问他吧。”

    夜晚,潞城城郊寂静无声,有一辆黑色的车停在野林子里,相当隐蔽。裴照雪摸黑前来,拉开后排的车门坐了进去。驾驶位上有一个人,车里几乎没有光,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白家已经同意把股份卖给周策了。”那人说,“金荣达估计很快也会松口,如果真让周策做成了,事情就不好办了。我真没想到他会有这么一手,看来你我还不够了解他。”

    裴照雪摇头,说道:“我怀疑他早就有所察觉。”

    “我不能再等了。”那人说,“事情必须尽快尘埃落定。”

    “嗯。”

    两个人在车里呆了一阵,裴照雪这才下来,车子就开走了。林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抬头望向天上的月亮发怔,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诡异。

    裴照雪心里警觉了起来,面上还是若无其事地往林子外面走,等走出来时,看到有几辆车停在路边,车灯全都亮了起来。

    车里的人都出来了,那阵型像是把裴照雪围了起来,最后一个从车上下来的人,是周策。

    他笑着问裴照雪:“阿雪,这么晚了不睡觉,来这荒郊野岭做什么?”

    裴照雪不答。

    “那让我猜猜。”周策说,“总不能是杀人越货,那么是……见人?见谁呢?”

    裴照雪还是不答。

    周策脸色沉了下来,走近了裴照雪。两个人面对面,周策遮住了大片月光,整个人陷在阴影里,说话的口气也冷了下来:“我说过,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你知道你所做的一切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事已至此。”裴照雪打量了周策,“无需多言。”

    “你跟我回去。”周策低声说,“你肯收手,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想要抓住裴照雪,可裴照雪反应更快,身子往后一躲没让周策得逞,紧接着,他一拳打在了周策心口上。周策一口气没提上来,连连后退几步,旁人都被周策分去了注意力,裴照雪早就盘算好了退路,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便逃走了。

    他的行动非常快,几下就闪进了林子里,周策叫道:“快追!”手下人四散进入林中。然而周策心里大约明白,裴照雪是不容易抓到的。

    此时他缓了过来,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是叫做愤怒,还是叫做失落,只有心口阵阵的疼是真实存在的。来时他设想过无数种情况,他最不愿意承认的一种就是裴照雪不解释他任何问题,不狡辩,不抵抗。他不想那么了解裴照雪,可是,裴照雪真的给了他这个反应。

    周策回家之后先是翻了裴照雪的房间,发现裴照雪的刀全都不见了,包括他送给裴照雪的真言律刀。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呆了整整一夜,都没有收到有关裴照雪的任何信息。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带人去了周家的墓地。

    裴照雪的父亲藏在这里。

    他找到了墓碑,让手下人把墓翻了。众人惊讶万分,又不能违抗周策的命令,只得推了墓碑,把墓给打开了。原本裴照雪父亲的骨灰盒葬在下面,可当打开石盖时候,里面却空空荡荡。

    周策一拳砸在了石盖上,他愤怒至极,原来裴照雪早就留有退路,他甚至不希望他的父亲葬在周家的墓地里,就算要走,也要带着一起,离姓周的越远越好。

    他在裴照雪的世界里,仿佛就像一个小丑一样,当真连他的恨意都不配拥有。

    一连三天都没有裴照雪的消息,周策在各个交通要道都布下了人,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裴照雪必然还在潞城,可是他能躲在哪儿?

    由于裴照雪的败露,周家也陷入动荡,关于周策的合并计划诸多人提出了异议,连刘瑞都担心周策是不是失心疯。本来金荣达是想同意转让的,可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也开始变得犹豫。

    压力全都来到了周策这边。连张文杰都亲自登门拜访,劝周策收手,现在情况不受任何人控制,就像是一辆飞速行驶的列车,它要冲到悬崖下面去,难道所有人都不跳车吗?

    周策偏不。

    “周策!”张文杰气道,“你是不是疯了!我明摆说吧,你们的势力已经严重影响到整个潞城的运转了,官方不可能一直放任你们不管的。你现在独吞,就是在跟所有人作对,到时候真出事没人保得了你。”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绝不做反悔的事情。”周策盯着张文杰一字一句地说,“现在谁挡在我面前,谁就得死。你也不例外。”

    “你!”张文杰大为震惊,周策这话说得稀松平常,可他却觉得,周策真的有胆子做。周策仿佛无所顾忌,洪水滔天也与他无关,他的气势恐怖逼人,张文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直到离开周家之后,才将将回神。

    他确定周策不是疯了,而是比疯更可怕。

    七日之内,潞城发生了数起斗争,哪怕没有枪,伤亡也极其严重。周策开始用最原始的方式来逼迫金荣达,谁出来调停都没有用,好像他铁了心地要找人出恶气,连早就就范的白家也被牵连了进来。

    血的味道,连下雨都冲不散。

    没人知道这样心惊rou跳的日子何时会过去,直到有一天的凌晨,阿飞看到一把短刀直直地插在周家大门口的门楣上。

    他好不容易取了下来,刀上贴了字条,他把刀和字条交给了周策。

    周策看后,露出了这段时间以来第一个笑容。

    阿飞问:“写了什么?”

    “三日之后,午夜,道场见。”

    阿飞没理解,周策仿佛自言自语地说:“他终于要来见我了。”

    第54章

    这天下雨,不大不小,但雨夜总要杀人。

    最近周家的布防森严了许多,越是在这个时候,人的神经越容易紧绷。

    阿齐在周家做了两年,起初的时候以为能像电影里的古惑仔一样风光,但事实并不如他想的那样。潞城这两年太平静了,所有人都无事可做,后来又禁了枪,他觉得电影里那种建功立业兄弟义气的故事离他越来越远。就在他以为自己要生锈的时候,潞城忽然就乱了。

    他参与了几场械斗,表现得很勇猛,他的老大很看好他,调他过来周家布防。听老大说,今天是一个相当重要的日子,越是到天黑的时候,越要全神贯注。他和同组的人巡视了一圈,雨打在雨衣身上啪啪作响,周围全被雨水冲得起了雾,再怎么认真也什么都看不到。

    他们想结束这班轮岗之后去喝酒,就在这时,阿齐看到眼前的一个小水坑被石头溅起了水花。他原地愣了一下,旁边人问他怎么了,他摇摇头说没事,心里却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也爱看乱七八糟的小说,小说里说,这是杀人的好天气。

    天上有闪电划过,昏暗的小路上亮了一些,三个人下意识地抬头看,见一黑影倏地飞了过去,极快,看不清楚。他们立刻戒备的转身,又听“轰隆”雷响,距他们三五米之外站着一个人。

    那人在雨中站得挺拔,周围光线极差,只有一个轮廓。又一道闪电划过,才看清那人腰间左右各别了两把长刀,背上背了一把长刀,后腰上似乎别了一把短刀。五长一短,在黑暗之中仿佛一个伸着冰冷触手的妖怪。

    他但不是妖怪,他的头发整齐地梳起来,好像连雨水都没打乱,阿齐看清了他的脸,是裴照雪。

    雷声作响。

    “让我过去。”裴照雪开口说道。

    阿齐三人互相看对方,握紧了手里的短棍。他们必然不能叫裴照雪过去,相反,如果能活捉裴照雪,那他们在周家的地位必然飞升。

    他们没有动作,裴照雪干脆往前走,三人竟然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裴照雪继续走,眼看就来到了他们的面前,阿齐一咬牙提着短棍就冲了过去。裴照雪只卸下腰间的一把刀,也不抽刀,连着刀鞘当棍用。他一侧身,阿齐的棍子就冲过了头,然而已经收不住力气,裴照雪的刀鞘先是打在了他的脖子上,再打在他的腰上腿上,连着三下,速度快力道足,阿齐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剩下俩人见状一起袭了过来,也都敌不过裴照雪,纷纷倒下。裴照雪一手提着刀,三人倒在他身后,他连看也不看,阿齐愤恨不已,说道:“你知道今天晚上有多少人吗?你一个人单枪匹马不可能闯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