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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恕否认后,又数次看表,直到时间差不多了,才拿起外套如风般卷出了办公室,急速地往家中赶。 回到家里,郁松年不在,陈嫂和佣人在厨房忙和,沈恕独自一人来到书房,在等待的过程中,他忽然想起郁松年对他说过的一段话。 那时他们还在X国,沈恕在浪潮于鸥鸣声中醒来,发现郁松年轻轻捧着他的手,仔细地触摸他的每一个骨节。 郁松年好像永远都比他醒得早,又经常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长久地看着他。 对方缱绻的眉眼,目光落在他身上时,叫他心脏酥麻。 “又想拿我当模特吗?做手的雕塑?”沈恕将脸埋进枕头里,带着微微笑意道。 郁松年拉着他的手,凑到自己唇边:“你知道吗,对于雕塑家来说,锤子比亲吻更有力量。”说罢,他低头吻住沈恕的无名指。 只有爱能使雕塑家在不同的材质上,重复雕刻千遍万遍。 “所以作品也代表着他的内心世界,如果你仔细地看。”郁松年低头吻住沈恕的嘴唇:“你会发现一切。” 沈恕站起身,推开门。他从未去过郁松年的工作室,也没能来得及去。 那时工作室还是空的,在度蜜月的期间,郁松年的东西便被一件件搬了过来。 工作室在一楼,原本为仓库所用,后来被重新设计改装,换成了郁松年的工作间。 门是密码锁,由郁松年所设。 此刻,他却没有问郁松年密码是多少,只是抬起手,轻轻地点了数字。 他们的结婚日期,不是。彼此生日,也不是。沈恕顿了顿,拿出手机翻了一会,最后输入一串数字。 开门铃声响起,门锁解开。 那仍然是个日期,却是更早的,往前推数个月的时光,他在宴会上遇见郁松年,和对方求婚的日子。 郑重地推门而入后,宽大的空间里,错落地放在沈恕见过的雕塑。 那是婚礼上,郁松年牵着他走向司仪时的那些雕塑。 他推开窥探郁松年内心世界的大门,在里面看到的全是自己。 挂在墙上的画,一幅幅相框里的,都是他。 腿有些软,脚也微微发抖,心跳加速,面唇也涨热着,就像喝了酒,脚下的每一步都那么地不真实。 他走到离他最近的雕塑,刻着幼儿时间的沈恕,这一次他看到之前婚礼上匆匆一瞥,所没能看见的东西。 每座雕塑下的石台上,都有一个日期。 2021,2020,2019,2018,2017。 每一年的时间,不同时期的沈恕,最早的一个时间,已经来到了五年前,是沈恕高中时期的模样。 雕得很青涩,技法也不纯熟,可是任谁看都知道,这是创作者费尽心血所制。 整整五年,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才会一年又一年地雕塑同一个人,又是什么样的心情,才会明知道他可能有喜欢的人,却仍然出现在那场宴会上,只为了看他一眼? 转过头,身边墙上是一副有些发黄的画纸,画着沈恕的侧脸,穿着校服在窗后坐着。 日期在高中,那时的郁松年只有十六。 画被命名为《上心》。 原来那时候不是只有他透过窗子望他,原来……他也早就望向了他。 分明该高兴的,却觉得喘不上气,心脏痛得受不住,几乎要按住胸腔才能勉强稳住呼吸。 眼睛已经开始发酸,模糊的视线里,沈恕看到面前的雕塑,最底下的石台贴了个名牌,他蹲下身,在看清那几个字的时候,眼泪到底没忍住,夺眶而出。 那是用中英俄三种不同语言,所书写的标题-《情书》。 这些作品的名字,叫做情书。 整个房间里的,都是不同时期郁松年给他所“写”的情书。 他晚了很多年,迟了很久,才收到了这些一份又一份的情书。 沈恕猛地站起身,他开车回到老宅,在佣人诧异的目光下,钻进了衣物间中。翻了许久,他才终于将那条陈旧的,落满灰尘的红色围巾翻了出来。 他一寸寸地看,一寸寸地找,怎么会忘记了呢,明明看到lev的那刻就该想起来。 终于在围巾的末端,他看到了用更深一些颜色所织成的名字,lev。 雕塑的后颈,都刻下了lev。郁松年的名字,是lev,除了狮子,也有心的意思。 心出自哪里,一眼可知。 郁松年的名字里藏了他,工作室里也藏了他,整墙的绘画,都是他。 应该知道的,早就该发现的事实,在那些仿佛平平无奇的瞬间,回忆席卷而来。 无数郁松年所说过的话语,一字字,一句句地在脑海中想起。 “好久不见。” “没有更私人的理由吗?选择我的理由。” “为什么不要,你讨厌我吗?”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沈恕,留在我身边,不要离开。” “那时候想为一个人留下来,可惜他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 沈恕缓慢地,用力地将围巾抱进了怀里。 “因为大多时候,你总是不看我。所以多看看我,好不好?” 原来不止有他一个人,处于这场漫长又无望的单恋中。 他曾经短暂地强迫自己遗忘过,想要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