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妙玉扶乩访潇湘馆
宝玉一时急了,忙向前拦住一个劲的求饶道:“好meimei,千万饶我这一遭儿罢!刚刚就当我是在胡言乱语。” 见她脚步不停,便又道:“我若再说这些混账话,明儿我掉在池子里,叫个癞头鼋吃了去,变个大王八,等你明儿做了‘一品夫人’病老归西的时候,我往你坟上替你驼一辈子碑去。” “噗,这可是你说的,以后再言,在舅舅那里可仔细你的皮!” 宝玉看她怒气渐消了,忙赔笑而应。 这时只见袭人走来,说道:“那里没找到?摸在这里来了!那边大老爷身上不好,姑娘们都过去请安去了,老太太叫打发你去呢。快回去换衣裳罢。”宝玉听了,忙拿了书,告别了黛玉,同袭人回房换衣。 宝玉离开后,黛玉也回去收拾了一下,又带上一支紫山灵芝去了她大舅舅处看望。 只那贾赧见到黛玉如此有心,心下略有些不自在,毕竟他原背地里交代他儿子贾琏带回了林家那许多家产,也是瞒着他这个外甥女的。 邢夫人见状,忙上前拉着黛玉出去两人在一处说话,嘴上一个劲的夸黛玉懂事有心。 黛玉和她这个大舅妈接触少,因而被她说的不甚自在,也就坐了坐,便和迎春三姐妹一道儿回了。 同迎春等道了别,迎春自回她的缀锦楼,探春往秋爽斋去了,惜春回了蓼风轩。 黛玉途径那埋花冢的地儿,一时又想起可卿来,心里越发的闷闷的。 正欲回房,刚走到梨香院墙角外,只听见墙内笛韵悠扬,歌声婉转,黛玉便知是那十二个女孩子在演习戏文。虽未留心去听,偶然两句吹到耳朵内,明明白白一字不落道:“原来是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黛玉听了,倒也觉得十分感慨缠绵,便止步侧耳细听。 里面又唱道:“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她听了这两句,不觉点头自叹,心下自思:原来戏上也有好文章,可惜世人只知看戏,未必能领略其中的趣味。想毕,又后悔不该胡思乱想,耽误了听曲子。 再听时,恰唱道:“只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黛玉听了这两句,细细品了品,一时又想到龙懿轩对她的心意,不禁心神动摇。 站立不住,便一蹲身坐在一块山子石上,细嚼“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八个字的滋味。忽又想起前日见古人诗中,有“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之句;又兼方才宝玉携的书中所见“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之句。 此刻一时想起来,凑聚在一处。仔细忖度,不免觉得人生岁月短暂,哪有那许多青春可以损耗? 脑海里回荡出龙懿轩对她的情义便越发的清晰起来,而她对他的思念在不知不觉间更是添了几分。 黛玉正在情思萦逗、缠绵固结之时,忽有人从背后拍了她一下,说道:“你干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黛玉被唬了一跳,回头看时,不是别人,却是香菱。 黛玉拍了拍胸口嗔道:“你这个傻丫头,冒冒失失的唬我一跳。这会子打那里来?” 香菱嘻嘻的笑道:“我来找我们姑娘,总找不着。你们紫鹃也找你呢,说琏二奶奶送了什么茶叶来了。回家去坐着罢。”一面说,一面拉着黛玉的手,回潇湘馆来,果然凤姐送了两小瓶上用大红袍新茶叶来。 黛玉和香菱坐了,聊了些刺绣上的事儿。而后又下一回棋,看两句书,香菱便回去了。 午后,黛玉一觉醒来,天已不早了。 这时雪雁笑着进来道:“姑娘,咱们潇湘馆来稀客了。” 黛玉正在由紫鹃帮着穿上外衣,听她如此说,心下奇怪,她这里统共就探春几人会来,现在能来什么人? “你说的是谁?” “呵呵,是秦姑娘来了。” “秦……”她忽然眼前一亮,高兴地扬声道:“你是说妙jiejie?” “正是。” 黛玉面露喜色,“请妙jiejie进来,快上茶。我这就出来。” 她在里面理好了妆,便掀开帘子走到外间。 见到妙玉,笑道:“今天什么风把jiejie给吹来我这儿了?” 妙玉手捧钟乳窑的青花瓷杯亦是笑问道:“怎么,meimei不欢迎?” “呵呵,jiejie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欢迎!” “你久不去栊翠庵,我只好过来寻你了。” 黛玉坐在她的身边,道:“jiejie莫怪,只因自年来事情繁多罢了。” 妙玉点头,“贾家出了位贵妃娘娘,随后又忙着省亲之事,我也能够想到。” 黛玉瞧她面色淡淡,又身上穿一件月白素袖袄儿,外罩一件水田青缎镶边长背心,腰下是一条淡墨画的白绫裙,面上不施粉黛,却愈发显得清高冷艳。 “jiejie今日来是?” 妙玉望她笑道:“难道我有什么事儿才来,就不能是来会友的吗?” 黛玉撇了撇嘴,“妙jiejie我还不知?自进了那栊翠庵就没怎么到外面走动,现在忽然来了我这潇湘馆,能没什么事儿?” “呵呵,就你聪明!” “那jiejie是为了什么事儿呢?” “你今年也十二了吧?” 黛玉不解,怎么好好的问起她的年岁来了。“今年正是十二,怎么了吗?” “明年宫中大选,你可要参选?” “……,jiejie说的这是什么话?我父亲身前就已辞官了,我已不是官家的女儿,更何况朝廷是知道林家就我一个独孤,我自是可以不参加的。” 妙玉看着她正色道:“这些我知道,不过昨天我给你扶乩,卦象显示你恐会被卷其中。” 黛玉闻言,脸色发白,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会?” “我的卦象虽然不是精准万分,但也不会差什么,所以我以为你若不想去,便要早想对策。” “这……,多谢jiejie相告。”她从没想过要去参加什么才选,更不想进那深宫大院之中,里面虽然有几人真心疼她,可她仍觉的那不是她的去处。 心里发乱,黛玉低头不语。 妙玉见状笑道:“你也不必着急,离那时还有些时日,何况这也不是固相,依然是有可解之法的。” 黛玉想了想,觉得这话也对,到时就是再不济,她还有太子给的金牌,有了那东西,定也能够保她的。 这样一想心里便顿时轻松了许多,不过由此倒是想到了一件事,“jiejie能否帮太子殿下扶上一乩?” “太子?” “恩。” 妙玉有些惊讶,“meimei见过太子?” “在jiejie来园子里之前,有一回太子妃宣我进宫去,那时在东宫得见太子一面。昨日我听说太子昏迷不醒,有些担心,想让jiejie帮占卜观观情形。” “呵呵,我倒是险些忘了,明王那么放meimei在心上,见到皇室之人也是早晚的事儿。” “jiejie!”黛玉瞪她,俏脸顿时晕红无比。 “好好,我不说了,帮太子扶乩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东西都在栊翠庵。” “那我和jiejie一起过去。” 之后黛玉陪着妙玉回到庵里,妙玉净手焚香。 黛玉静静的在边上待着,唯恐打扰到她。 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妙玉看完卦象,无奈的笑道:“你就是多烦忧!” 黛玉听她的口气,想来太子应该无事,当下松了一口气,也笑了。 “不是我想多烦忧,而是太子对我有恩,如今传说他遇刺身危,我又岂是那没心没肺之人!不过此卦怎解?” 妙玉想了想道:“此卦虽然有些怪异,但可确定的是太子过了今夜便会无甚大碍。” 黛玉也未细究,只要太子无碍便好, “想是皇上已找到能医,现正在为太子医治。” “大概是如此。” 且说宝玉自贾赧处回到怡红院,只见鸳鸯歪在床上看袭人的针线呢,见宝玉来了,便说道:“二爷过那边请过大老爷的安了?” “请过了才回来的。”一边的袭人放下手里针线,帮着他外罩褪下。 宝玉坐在床沿上褪了鞋,回头见鸳鸯穿着水红绫子袄儿,青缎子坎肩,下面露着玉色绸袜,大红绣鞋,向那边低着头看针线,脖子上围着紫绸绢子。 他便把脸凑在鸳鸯脖项上,闻那香气,另外还不住用手摩挲,只觉其白腻不在袭人以下。 便猴上身去,涎着脸笑道:“好jiejie,把你嘴上的胭脂赏我吃了罢!”一面说,一面扭股糖似的粘在鸳鸯身上。 鸳鸯便叫道:“袭人你出来瞧瞧!你跟他一辈子,也不劝劝他,还是这么着。” 袭人抱了衣裳出来,向宝玉道:“左劝也不改,右劝也不改,你到底是怎么着?你再这么着,这个地方儿我可也就难住了。”一边说,一边把茶递给他。 鸳鸯推开宝玉笑了笑,“你就是太惯着他了。” “他就是主子,我又能怎么着?” 宝玉噘嘴看着她:“你不在这儿住还能去哪?” 袭人笑道:“这话可奇了,我若不在你这里,自是还回老太太那里,亦或是老太太可怜我就放了我出去也说不准!” 他一听这话可就急了,上赶着道:“好jiejie,这话可别再说了,好歹咱们也都在一起岂不好,干什么非得离了这里?我以后都听你的还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