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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回神,讶然道:“我还以为,你们公门中人不赞成私斗。” “君子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世俗幽昏,往往令无辜女子受负俗之累,正该以铁腕破除。何况……商场争斗,不生伤亡,不破法度,不算私斗。” “我昨夜承诺要帮你,必不会失信。” 严衍转过头来,眼睛里难得带着点温柔,仿佛洒金的月夜。 春花有一瞬间的失神。 初识之时,她自觉看破了严衍冷峻面具背后的正直,费尽心思网罗。其后是屡屡受助于他,却从未见他以恩相挟。 他看似克己复礼如腐儒,却对他人、尤其是弱者极为公正耐心,语出苛责,也多半是因为有更高的期望。 他也是除了爷爷和哥哥以外,唯一从未对她指指点点、或居高临下地怜悯的男子。 虽然一句话就能气死一池子入定的万年龟,他却是最令她安心信赖,最可以以背相对的伙伴。 从前说要招赘他,还是有些玩笑,如今倒是……确实不想放他走了呢。 只可惜…… 她踟蹰了片刻,终是从袖中掏出一方寸余金印,捧在面前: “春花何德何能,竟能得断妄司谈天官一诺。” 严衍——不,此时应当改称为谈东樵——目光下移,落在她手中金印上,目光中的温柔渐渐褪去,转为泠然。 金印上以紫火小篆符文刻着四个字:天官断妄。但凡是对断妄司略有所知的人,都晓得这是断妄司天官随身携带的火符印玺,只此一座,无法造假。 他昨夜将外袍披在她身上,一直未曾取回。情况紧急,竟连火符印玺藏在外袍里的事,都忘了。 又或许,并不真正想要瞒她。 谈东樵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声。每每对她多一分欣赏,便忍不住放低一分防备,于是立刻被她抓住痛脚。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他们两人,究竟谁修的是无心道? “谈某公门中人,迫不得已隐匿身份,失礼了。”他诚心诚意地向她一揖。 春花见他承认得爽快,倒是微微一愣。 苏玠说过,他生平服气的人不多,谈东樵算一个。 “他们老谈家,一个个眼睛长在头顶上,恨不得拽到天上去。” “尤其是那个谈东樵,据说三岁会背论语,八岁进了断妄司给前任天官当关门弟子,也不知修了多少年,照样修成个八风吹不动的老神仙。” 这误事的苏玠,害她一直觉得谈东樵是个仙风道骨的老爷子。 “不过呢……”苏玠眸中笑意倏尔收敛,“倘若有一天我被害死了,我希望是谈东樵来查我的案子。” 那时,春花以为苏玠只是开玩笑,没有想到有一天,真的落到要拼尽全力兑现承诺的境地。 她来回思忖了片刻,终是深深地福了一礼下去: “此前不识得天官,多有得罪。既然是天官亲自到此,春花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全力配合天官大人查明案情。” 她将金印交回谈东樵手中,又从怀中抽出一封薄薄的信笺,双手奉上。 “这便是当初苏玠留给天官大人的书信。他曾说过,这信如非天官大人亲自来取,不可示人。” 谈东樵接过信笺,展开细细读过,眸中微震。 春花拢了拢身上的大氅: “天官大人的疑惑,应当解得差不多了吧?其余的,小女子所知也有限,恐怕帮不了天官大人其他的忙了。” 她转过身去,倏地微风吹拂而来,片片雪色随风而落。本以为是乍暖还寒,又下起了细雪,定睛一看,却是白色腊梅落了一地。 明明就要入春,恁地突然萧瑟起来了? 春花抿了抿唇,决意接受这次眼拙脑抽,招赘不成的失败,不再自寻烦恼,下次再接再厉。 蓦地,身后有人淡淡出声: “公事的疑惑,确实解得差不多了。私事的疑惑,却还未解。” “……” 春花声音有些颤抖: “……天官大人还有何疑惑未解?” 谈东樵静了一瞬,道:“那日澄心观不度阁中,春花老板曾言道,看上了一位身材高大,体格壮健的大账房,想要招赘为夫婿,还要用‘袖中春’增进一下彼此之间的感情。” “……” “不知这位大账房,指的可是谈某?” 走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身影霎时晃了一晃。 春花清了清嗓子,头也不回: “天官大人误会了……我给盘棘看的,其实是一份返魂袖中春的香方,之所以同霍善道尊说那样的话,不过是托辞……” “全是托辞?” “绝无一句真话。” 谈东樵在她背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仿佛放下了许久的担忧。 春花在心里默默撇了撇嘴。他是怕她这地头蛇强娶了他不成? 正要前行,那糟心的孔夫子和血手人屠又叫住她: “那昨夜,春花老板在马车中将谈某按住,强行非礼,又是为何?” 冷静持重的长孙家当家人在自家花园里绊了一脚,若非修无心道的天官大人眼疾手快,一把捞住,险些栽了个屁股墩儿。 作者有话说: 谈天官的大型掉马现场,和长孙当家的大型社死现场。嗯,你们看这个更新的点儿就知道我尽力了~且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