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页
三人默默互看,眼下也只好如此。 春花扶严衍坐下,又查看了一遍他胸前伤口,见没有震裂出血,这才放心下来。忽然想起什么,她在身上翻了一会儿,翻出一个小瓷瓶,立即大喜,送到严衍面前: “我怎么忘了!药铺的黄掌柜给我随身备了颗玲珑百转丹,他说只要吃下去,阎王站在旁边也能吊住一口气。” 严衍垂眸,望着白玉手掌上一颗褐色小药丸。 春花误解了他的意图,解释道:“前头还怀疑你不是好人,所以没有拿出来。” “现在就确认我是好人了?” “呃……”春花被问得自己也一愣,倒是认真思索起来。 严衍打量着她,倏尔微微一笑,捻起她掌心的药丸,放入口中。 淡眸微垂,落在她犹在渗血的臂上,不由得皱起一双剑眉。 “你毕竟是闺阁女子,怎地伤起自己来,丝毫也不手软。” 春花从沉思中回神:“我手上有数,割得不深。” 一旁的樊霜冷哼一声:“当年长孙老太爷经营不善,要将尚贤钱庄卖给寻家,咱们这位春花老板举着火把,说要跟钱庄玉石俱焚,结果火星燎了袖子,险些烧掉一只胳膊。那会儿你才多大?十一还是十二?现下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严衍一怔,飞快地看了她一眼。 春花十分引以为豪:“看来樊都知不只醉心钻研各家公子癖好,对我的事也知道得很清楚。” 樊霜道:“何止是你,你爷爷,你爷爷的爷爷,我都熟悉得很。” 说到此处,她倏然一阵恍惚,而后低头叹了一声。 严衍沉沉道:“樊都知,你对那妖尊屈身以事,时日想必不短。究竟有什么隐衷,他又是什么来头,现下可以明言了吧?” 春花附和:“严先生是断妄司的高人,他们还有一位法力无边的天官,什么妖尊道尊王八尊的,一定不是他的对手。” “……”严衍咳了一声,生受了这一波汗血宝马屁。 樊霜拧起秀眉,深思良久,下定了决心一般叹了口气。 “妖尊的真身为何,我并不清楚。两百年前,我初到汴陵之时,妖尊就已在此受香火供奉了。他是汴陵的缔造者,是汴陵所有繁华背后的庇护,也是汴陵唯一的神,那时我们都敬奉他一声:汴财神。” 汴陵兴于大约三百年前,最初不过是个汴水边一个普通渔村。真正开始兴旺,是从一户富商人家从南海郡迁入开始。 那富商带来了许多资财,兴建屋舍集市工坊,又广施善行修桥铺路,博得了一个首富大善人之命。其时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争锋,只有汴陵安居世外,富庶安宁,有些贼寇乱兵前来劫掠,都被各种天灾机缘挡在了数百里之外。 财随人居,人随财走,汴陵城吸引了许多工匠商人,很快就闻名四海。其后,大运皇朝逐得九鼎,尽收天下之兵,汴陵城守向太/祖称降,天下遂能一统。 百年商都的繁华安乐令天下仰慕,无论是凡人还是老五,有些本事的,自可凭着一身干劲在汴陵享受人间富贵。汴陵人心思活,路子广,敢于冒险,又从不排外,世上新奇的玩意儿,若不是被皇帝老子收入皇宫的,汴陵应有尽有。 樊霜来到汴陵不久,便结识了首富家的公子,与他痴缠数月。有一天晚上,她吃醉了酒,无限欢愉,现出了原形,再醒来时,便已身在安乐壶中。她那恩爱了数月的心肝冤家跪在妖尊身边,献宝一般说她是他亲手供奉的“少牢”。樊霜试图反抗,但妖尊法力高深,她竟然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她被禁锢在安乐壶中不知多久,身边还有许多“老五”,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皆不能幸免。每一个都是奔着幸福安康前来汴陵讨生活,却落入了妖尊的猎场。她的“狱友”们常常换新,带走的,都不知去了何处。 直到有一日,妖尊身边有一个甚得信任的属下,名叫盘棘的,醉心制香,声称可以魇龙之血制出一味名唤拙贝罗的奇香,倘若使用得法,连已成正果的仙人也能克制。她体内既有魇龙血脉,妖尊便将她视为至宝,不仅放她出了安乐壶,还以取之不尽的金银钱财供她任意享用。 樊霜叹了口气,似乎颇为怀念那一段纸醉金迷的日子。 “那时节,朝廷刚刚成立了断妄司,首任天官前来汴陵巡查,曾说汴陵有七百年财脉。这话,想必你们都曾听闻。” 严衍和春花点了点头。 “首任天官这话,还有后半句,却不曾传世。他说这七百年财脉,来路不正。” 首任天官留在汴陵细细查访,终于查到了妖尊驱使凡人为他猎杀“老五”的真相,他与妖尊在有奚山大战了七天七夜,却不慎中了拙贝罗香,死在了妖尊手下。 “那拙贝罗香,可引人入幻梦,前半生心心念念的愿望都可在幻梦中一一实现。首任天官迷失在了幻梦之中,灵魂不得归处,身体则是如常人一般腐朽,直至死亡。” 严衍愣了一愣。断妄司典籍中只说首任天官云游时失去了踪迹,世人皆以为他得道升天,却不料是死在了汴陵。 春花颤颤举起只手: “你说的拙贝罗香,和方才我说中的那个香,不会是同一个吧?” 樊霜神秘一笑:“巧了,就是同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