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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白切黑夫君以后 第119节

    另一只脚才迟钝似的迈入内殿之中,浅走两步, 二人谁也没先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 何呈奕才缓缓抬起脸来,眼底晕黑, 淡蓝的眼白中缠绕的红丝清晰可辨。

    自他眼中, 秦葶看不大清他此刻的情绪, 但过往经验让她不由心虚了下来,手指不觉紧握上手里的护脖。

    何呈奕睁着一双几近腥红的大眼望着她,眼皮连眨也不眨一下,似想要说的太多,可一时又不知从哪里问起。

    良久,他才终于哑着嗓子开口,语气却是极力压制的平稳,看起来他忍的很辛苦,“朕来时你恰好不在,无意便发现了这些东西,这盒子做工粗糙,不像是宫里的东西,不免好奇这里装的是什么......”

    说罢,他手掌朝前稍稍一送,两只青花胭脂盒被他抛落在地,七零八碎的声音传来,里面的夹层便甩了出来,盛着乌黑色的药膏。

    “朕诏了太医来看,方知这是什么。”随着他身子坐直,他猛吸了一口凉气,将自己心底的盛火之意堪堪压下,嗓子哑的厉害,“秦葶,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摔出来的膏体完整无缺,便知她尚未动过,但一想到这种东西就在她手上,连何呈奕也是挡不住的后怕。

    望着地上的一片破碎出神,秦葶尚来不及回话。

    “秦葶,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他声音又抬高了一分,带着痛恨的质问。

    他自榻上站起身来,缓缓朝秦葶行来,脚步极轻且慢,却在鞋靴踏上破瓷碎片之际,停了下来。

    目光缓至,那碎瓷片扎的不光是他的鞋靴,更是他的心。

    “朕本以为,你肯同朕回来,便是乐意接受朕了。”他一顿,便觉心似有一根极细的绳子绞着,越绞越紧,似要将他的心分切成一片一片,连不成整颗才肯甘心。

    “朕以为你我二人,往后慢慢会好起来,朕还以为,你同朕一样,一样期盼这孩子的到来。”

    他抬起眼,目光先是落在秦葶的小腹之上,而后缓行上移,又落到秦葶的脸上。

    她在外行走,初回殿内,脸颊上鼻头上还挂着冻出来的红意,明明这张脸日日得见,他却觉着不大清,每多瞧一眼便多加一份陌生之感。

    “原来都是假的啊,”诡异一声轻笑,眼尾泛起红,“秦葶,你何时学会骗人了,连朕都没瞧出破绽。”

    牙关轻咬,秦葶仰起脸来对上他的一双眼,这一次没有逃也没有躲,光明正大,直往如前。

    “你整日云淡风轻的过日子,暗地里却在盘算如何杀了这个孩子,甚至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何呈奕的牙几乎咬碎了,这是什么药性,会对一个怀有四个月胎儿的孕妇造成什么后果,太医一一同他讲清。

    以秦葶身子来讲,她怀孕本就是难上加难,若再用此药强行落胎,还是四个月的胎儿,若稍有不慎便会一尸两命。

    这后果他不信秦葶不知晓。

    可即便是如此,她仍是选择了这一条路。

    种种串连到一起,让他五内生寒。

    “你竟这般恨朕?”

    不知是不是错觉,秦葶分明瞧见何呈奕的眼圈儿红了。

    “可是这孩子又有什么错!”

    “你知道吗秦葶,朕以为你的心已经开始向朕靠拢了,你知不知道,这段时日,是朕这十几年来过的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可是现在,你却生生将它撕碎了,你一言不发,却让朕瞧看清楚,这些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一声再也抑制不住的咆哮,他抬手打翻了细架上的花瓶,“你告诉朕,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眼珠子就在眼底打转,秦葶头微微上扬,尽量不让自己落泪。

    与何呈奕的怒盛相比,秦葶冷静的似个局外人。

    “因为我不想生你的孩子,因为我怕,我怕你不知何时会杀了我,我怕你会再像从前那样不声不响的丢弃我,”轻眨眼皮,鼻子一酸,两行热泪流落下来,她毫不犹豫抬手擦下,“你觉得我适合在这宫里吗?这宫里锦衣华裳,哪哪都好,但我不知道何处是我的依靠,我也从未感觉到你会是我的依靠。”

    “何呈奕,你从来没有给过我我想要的心安。”

    “你憎恨何成灼,同样憎恨他的母亲,你难道忘了吗,他母亲的身份也同样卑微,在这宫里被无数人耻笑。我不想让我的孩子也变成那样,你以为你将我塞到南州徐氏的族谱里就能瞒过所有人吗,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我从行宫到内庭,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我哪天的日子过的是轻松快意的?爱你的女人恨我入骨,想要在你身上得到荣华的女子恨不得将我抽筋扒皮,就连你,何呈奕就连你当初不也是同样嫌弃我?”

    “你可以说我小气,说我记仇,可你别忘了,我秦葶当初将真心捧给过你,是你将它踩在脚底下,是你将我贬的一文不值,现在反过来问我为什么?”

    “给我好吃好穿我便要对你感激涕零?何呈奕,你可想过我是一个人,不是一条狗。”

    自她回来,从未同何呈奕讲过这么多的话,更多时候,或是沉默或是轻笑,好似只沉寂在自己的那一方小天地里,对他,对所有事都不多过问。

    原来那些平静的表象,不过是她的逆来顺受而已。

    偏却是这样的表面平静,却让何呈奕以为是两个人的逐日贴近。

    原来是他错了。

    这是秦葶第一次主动唤他的名字,却是以这般形式。

    “所以,你宁愿拼上一条性命,也不乐意为朕生孩子,你宁愿死都不想与朕所有关联,是吗?”

    从前在长河她已经拼过一回了,这次亦是。

    “是。”秦葶干脆点头,不带半分犹豫,“你能将我留在这宫里出不得动不得,但你管不了我的心,我知道这天下都是你的,你若不想放我,我这辈子只能老死在你身边,我认命了,我认命了何呈奕。”

    四个月的孩子,已经成了形,长了手脚,会在秦葶的肚皮里翻动,秦葶不是铁石心肠,她同样不舍得。

    秦葶的话,何呈奕一字一句细细回品,身形微晃,不由也朝后退了半步,他从来不知道软钉子是何意,可现在瞧着秦葶他便明白了。

    秦葶就是那看似软弱实则锋利的软钉子。

    你可以抓着她左摇右摆,摆成你任意想要的姿态,但她的棱角以及那不起眼的锋芒从来都没有消失过。

    过去自己带给她的那些伤,并非痊愈,只是她不提罢了。

    “朕不会丢下你了......”良久,他终消了漫身的火气,连声音都暗了下来。

    说的毫无底气,拿不出任何可以佐证的东西,仅是苍白的一句。

    听到这句,秦葶突然发笑,睫毛上的泪珠似破碎的星光,“从前阿剩也答应一辈子不离开我,可那些都是假的。我早就不信那些东西了。”

    浅闭双目,何呈奕转过身去,脊背依然挺拔,却隐透着伤意。

    光线中跳跃的浮尘缓缓升起复又落下,一束光打在何呈奕的眼中,将他的瞳色照成琥珀色。

    他一身玄色长袍静站片刻,这瞬,他好似一下子通透起来,也仿似此刻才明,秦葶所要之物究竟是什么。

    长久以来,十分倔强执拗的那个人不是秦葶,而是自己。

    沉肩抬眼,酝酿许久才终于又认命般的开口道:“秦葶,朕活到现在,只输给过两个人,一个是何成灼,另一个就是你。”

    “何成灼被朕踩的已经毫无还手之力,可你.......朕今日才知,到底还是赢不了你的。”

    “你若想走,朕放了你,随你去哪,朕不会再勉强你。”话音一顿,每说一字,便好似有一柄刀子在他身上反复扎击,他沉着眉目,面容略有扭曲之意,强忍住心口的痛楚和不忍讲道,“不过有一点,这个孩子你得生下来,朕不是为了传宗接代,也不是为了去母留子,太医曾说过,你身子极不易有孕,四个月强行落胎,有性命之危不说,这种药对身子伤害极大,很有可能往后你再也不得有孕。”

    “这孩子算是天赐,留下吧。也当是为了以后你不会后悔。”

    “秦葶,”喉结上下缓动,何呈奕强忍着眼中的湿润,硬压了心口的钝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量平和毫无哽咽,“别为着恨朕,屡次拿自己性命去赌,长河那回你已经试过了,你未必每次都会走运。”

    又日两颗泪珠子砸下,正落到秦葶衣襟上,绽开两朵没规矩的花样。

    睫毛一卷,秦葶不可置信的抬眼,一双圆大的眸子露错愕神色。

    作者有话说:

    第 122 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君无戏言

    在秦葶印象中, 这绝非是何呈奕能说出来的话。

    那般自负高傲冷漠又自私的一个人,如何能说这样的话?

    一定是假的。

    他手段非常,做事狠辣, 步步为营,任何人任何事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他怎会......

    “你说什么?”秦葶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前一日还禁着她的人, 凡事只顾自己意愿的人,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将她放了。

    未答此问,何呈奕未转身,而是又背对着她说道:“朕不想让你死,朕要你活着,你可以走, 你想要的东西,给你就是了。”

    “朕还有个条件, 未生孩子之前, 你若不愿留在宫里,便随便去找一处宅子,在生下孩子之前,不能离京。”

    “朕没旁的意思, 只是想确保你的平安, 待你身子养好,你想去哪里都随你, ”他死沉着脸, 面无表情,“朕不打扰, 也不会再逼你。”

    事到如今他方明白, 秦葶憎恶他到了什么程度, 不惜以命来做抗争。

    对现在的何呈奕来讲,若是死和放手之间让他选择一条,他毫不犹豫的选择秦葶。

    只要她好生活着。

    很久之前他不曾拿真心待过秦葶,如今却迫着她将心交付自己,很自私。

    秦葶也不是他所以为的羔羊,二人决战这几年,到底还是他败了。

    既败了就得认帐,给她所想要的一切。

    安心,自由,富足......曾经她在那小小的村落里与他许过的所有东西。

    震惊良久,秦葶几乎讲不出话来。

    此事完全出乎了秦葶的意料。

    本以为他会发一场雷霆之怒,他会像以前一样红着眼掐着自己的脖子一遍一遍逼着自己屈服。

    意外的是,这回他竟没有。

    身后的人久久不曾言语,即便是落泪也是极轻的。

    这段沉静便让何呈奕的心里生出许多涟漪与期待来。

    他不免大胆猜想,秦葶是不是改变主意了呢?

    她会不会不想离开了呢?

    然,他到底还是想多了。

    待秦葶调整好情绪才启唇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语气带着对他的怀疑。

    似一只惊弓之鸟,心心念念的东西恰正就摆在她的面前,唾手可得之际,她反而不敢相信了。

    到底,何呈奕的心还是失意下来。

    暗笑自己方才的那一番想当然。

    眼底的亮色一点一点沉暗下去,深渊覆珠,再无光泽,他唇齿咬字清晰沉定,终扬声说道:“君无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