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护卫 第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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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来,他经历了她从天真烂漫至温软沉静,可依旧不改的,每每见她时,总能让他从心里感到轻松惬心。 她鲜活真实,是他从未见过的女子模样。 同样,他也从未见过这般矛盾的女子。 她不敬权势却敬畏生命,看似乖巧安静,可一旦拿定主意却绝不动摇半分。她看似瘦小柔弱,却如蒲草一般韧劲,风吹不倒,雨打不散,顽强的在世间挣扎成长。 他敬她努力生活的坚韧,也恨她冥顽不灵的倔强。 “想好了?” “想好了。” 他唇线拉出了冷笑,到底还是将目光寸寸自她面上移开。 拎过乌漆茶盘上的茶壶倒过茶时,他本欲直接沉声让她离开,可等茶壶再次放下时,他还是问了那个自堕脸面的问题。 “为何不肯留下。” 时文修没急着回答,而是垂了眼帘思索,该如何给他这个答案。 原因太多了,可归根究底的一点就是,两个社会思想的差异。 就譬如他将她收房这一点上,他大概觉得他将她养在高门深处,让她做他的宠妾是种恩典,是无上荣耀,可在她看来,被人逗鸟雀的喂养着,却是种灾难。 仅这点上就有天堑般的差异,更何况其他? 思想上的南辕北辙方是最要命的。 “大概,是我走的路与您走的路不一样罢。”她轻了声儿道,“就比那飞鸟与鱼,终究是不同路的。” 一语毕,他落在她脸上的目光,猝然结成冰渣。 果真,他这是自取其辱。 她分明就是老九的人,从内到外皆是。 他几欲发笑,可拉扯出的唇线却是生冷。 身与心既早已给了老九,又何必来招惹他。 “明日出行可都准备妥当?” 听他终于掠过前头那话题,时文修好生松了口气。 “主子爷放心,全都准备妥当了。” 话至此刻,他本该到出言令她退下的时候,可那简单的二字却又似滞涩住喉中,竟如何也吐不出口。 “最后再给本王念一遍《清思赋》罢。” 他闭了眼抵额,沉声道。 可时文修闻言却滞住:“可是,我……背不下来。” “无碍。我念一句,你便念一句。” 她怔看了他会,落了眼帘低声应是。 一低沉,一清润的声音在帐内徐徐蔓延开来。 他们从清思赋开始,如今便又从清思赋结束。 氤氲的茶气升腾在他们中间,模糊了他们各自的面容。 当这篇骈文终于念到了尾声时,帐内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 他先起了身,去木架子上拿过一件红色的披风,回身几步朝她走来。 “披上罢。” 他俯身给她系上,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粗粝的手指在她颈间系着带子,带出几分别样的温柔。 “外头冷,省得着凉。” 他缓缓起身,也低眸看着同样起了身的她。 “天色不早了,你……下去罢。” 时文修应声,就抬步过去,欲与他擦身而过。 “等等。” 他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腕,又将她拉了回来。 在她不明所以的神色中,他双手捧过了她的脸,箍在她双颊的指腹力道发紧。她不免吃痛的想躲。 “莫动。” 他声音带凶,眸光如锥如刺,反反复复在她面上寸寸逡巡。犹似,要将她整张脸庞刻进心底。 “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看了许久之后,他粗粝的指腹抚着她的眼下,低声问。 “主子爷……” “换个称呼。”他道,“从前那些夜里,你如何唤的。” 她看他半瞬,动了动唇:“赵元璟。” “去掉前面那字。” 她轻声:“元璟。” 他身体微微一震。 入他耳的两字很轻,又似很重,如羽毛撩过心尖,又如巨石重重压入心底。 捧在她脸上的掌腹微微用力收紧后,又缓缓松开。 他将她推开稍许:“走吧。” 时文修便与他错身离开。 只是在临近帘门时,她却突然停住,回了头,与帐内昏黄温暖的光晕中,冲他嫣然一笑。 “元璟,珍重。” 这应是他们二人最后一面了罢。待她顺利入京后,便会只身离开,自此以后,他们应不会再相见了。 如此,便祝他四季平安,长命百岁,心想事成,万事如意罢。 她的身影消失在帘门方向很长时间,他却依旧保持着侧首看的动作。他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很久,脑中反复回荡的是她最后的那粲然一笑。 许久后,他沉重的落了座,重重的闭了眼。 一个细作而已,一个女人而已。 而且,还是一个心系旁的男子的女人。 是生是死,又有何关系。 无甚可惜。 马英范进账的时候,发现里头的烛灯竟灭了,案后那人边在黑暗阒寂的军帐中,沉寂的坐着。 “主子爷。” 勉强适应了黑通通的光线,马英范朝前小心走了两步。 禹王没看向他,只看向帐外方向。缄默良久后,方沉声道:“明日,一同随她去的亲兵队伍里,加上与她相熟的那些人。” 沉默些许后,案后方传来些声音,“便让他们,送她一程。” 马英范从帐内出来,脸上才敢露出轻松之意。 此番她大概是没了活路了。 因为宁王爷,必定会截路。 若说龙璧的话,宁王爷敢截的概率是对半分,那么只单单是异宝的话,那宁王爷是必截无疑。 可大概除了他外没人知道,宁王爷可并不知道龙璧之事。 毕竟,那叫娟娘的营妓是不是细作,传没传出消息,其他人不知,他还能不知? 所以宁王爷得到的信,也只是其他私下传的,所谓异宝罢了。 第54章 路途 时文修他们离开的那日,风沙很大,肆虐在边城半空,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但他们还是按原定时间上路了。 走的时候悄然无声,没有三军列阵送别,亦没百姓夹道相送,一行人赶着乌蓬马车出了城门,就很快湮没在遮天蔽日的风沙之中。 这一整日的时间,军帐内那人一直坐在案后处理公务。 从日升至日落,直至月挂中天。 在天要破晓之际,他才从繁重的公务里抬了头,孤坐着看着帐外的方向。 脑中,不可自抑的浮现她穿青衣布裙,戴簪子钗环的模样。他未能亲眼所见她离开时的装束,可他依旧能想象得到。因为从耳环至衣裳,她身上穿戴对面每一件物,在送去前,皆由他亲自过目过。 穿回女郎装的她,当也是娉婷婉顺,袅娜丽人。 他低头去看自己的双手,长久失神的看着。 他竟是,亲手葬送了她。 大军在这第十日的时候开拨回京。 离开的时候,边城万人空巷,百姓击鼓相送。 此战大捷,得胜回朝,纵是素日再不苟言笑的将领,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粗犷的脸上也多少挂些笑来,甚至还与夹道相送的百姓们点头示意。 唯独被拥簇在将士中的那人,自始至终脸上都不带丝毫笑意。其他将领见他面带沉郁,还只当是宿醉头痛之故,并无多想。 在大军开拨的第十五日,时文修一行人赶到了怀城,而此时距离京城已不足半月的行程。 “大瓦,你这回立了几等功?能得什么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