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4)
江倦本来就心虚,这一下子,他差点跳起来。 王爷。 不同于以往的温和,薛放离神色冷漠,甚至称得上是阴鸷,颇是可怕。 江倦叹了一口气,王爷还真的生气了,他只好主动认错:对不起,我错了。 我应该小心一点,不让自己掉进水里。 薛放离捏住他的下颌,眼皮轻垂,听不出情绪地问他:你认为你错在此处? 江倦啊了一声,小心翼翼地问他:不是吗? 顿了一下,江倦小声地抱怨:不怪我的。本来都好好的,我还拉住了那个人,可就是我的手滑了一下 薛放离看他一眼,少年就连认错,也一脸的无辜,他压抑住心底的戾气,最终只是缓缓地说:小心一点? 你可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1? 江倦还真不知道,他小声地说:现在我知道了,可是 这又不一样。有人落了水,难道就不管他吗? 薛放离平静地说:他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 御马场内,到处都是禁卫军。今日你若不在,他落了水,其他的马夫愿意搭救便搭救,不愿意搭救,他被溺死也无人追究,这些禁卫军一步也不会走开,因为他只是一个马夫,他只是一个奴才,活着默默无闻,死了也无人惋惜。 江倦怔住了。 过了好久,他才茫然地说:就算是奴才,他也是人啊,他只是在讨生活 讨生活。 薛放离重复了一遍,双目轻轻阖上。 他不愿再去回想那一刻,江倦趴在岸边,结果一个不慎也落入了水中他本在冷眼旁观,从江倦伸出手的那一刹那,他就不悦到了极点,甚至在想少年总爱多管闲事,不若就给他一些教训吧。 可少年真的落了水,从来自诩无畏无惧的他,竟也生出了几分惧意与恐慌。 就这么喜欢多管闲事? 他有多恐慌失去,这一刻就有多么大的戾气,薛放离神色晦暗不已,声线冰冷至极,你可真是生了副菩萨心肠啊。 话音落下,似乎又想起什么,薛放离轻嗤一声,也是,本王怎么就忘了,你本就是个小菩萨。 奴才也是人,他们只是在讨生活 灵魂深处的暴戾在肆虐,滔天的怒火在翻涌,可薛放离也只能克制道:小菩萨,你下凡这一趟,还真是为了度化苍生啊。 强行压下戾气,薛放离拂袖而去,却在帐外看见一人。 苏斐月不知道来了多久,又听了多久,他颇为意外地挑着眉,唇边的笑意很深。 那一日,弘兴帝召他入宫,问他如何看待立离王为储君,他答的是。 现在尚且无人约束得了王爷,他日又有何人能约束王爷? 啧。 当时似乎答得太果决了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史记》。 第62章 想做咸鱼第62天 王爷对他发了这么大一通火,江倦有点懵。 他怔怔地坐了好久,连侍女拿了手炉替他烘干衣物与头发都没什么反应,直到帐子又被撩开,有人走了进来,江倦下意识唤道:王爷 是我。 苏斐月对他笑了一下,身后还跟着汪总管与太医。 汪总管一见江倦这可怜样儿,嘴里就哎哟了起来,王妃,您可得注意些,你身子骨本就不好。 他匆忙上前来,从侍女手中接过了一个手炉,开始帮江倦烘头发,太医也在苏斐月的示意下,来给江倦把脉。 王妃并无大碍,只是衣物倒是可以烘干,但多少要一些时间,王妃还是快些去沐浴,免得着了凉。 没事就好,苏斐月颔首,他看了一眼江倦,还是蔫巴巴的模样,便坐到他身边,轻声道:不要想太多。我倒觉得,你的观点 苏斐月笑意盎然:颇有意思。 江倦一怔,问他:你听见了? 苏斐月嗯了一声,也不隐瞒,奴才是人,贵人也是人,只是停顿片刻,苏斐月道:你既然如此做想,想必也不喜欢驱使他人,但凡事都要尽力而为,王爷说得不错,若他不在,不能及时拉住你,禁卫军又来迟了,你该如何呢? 心善是好事,但下一次,多顾惜一下你自M。 他态度温柔,一番循循善诱,江倦听进去了,他点了点头,嗯,我记住了。 苏斐月看看他,又调侃道:幸好你那番话没让扶莺听了去,否则只怕她今晚要睡不着觉了。 江倦茫然地问:为什么会睡不着觉? 苏斐月望着江倦,神色温柔,我与扶莺,都颇为推崇五柳先生。 五柳先生?陶渊明? 江倦眨了眨眼睛,苏斐月吟诵道: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1。 江倦背诵过全文,《桃花源记》。 苏斐月赞叹道:不错,正是此篇,你也读过? 问完,他自M却是笑了,你既然会有这般想法,自当读过此篇,我们倒是志趣相投。 苏斐月替江倦圆上了说辞,江倦想了想,也没有反驳,默认了下来,苏斐月还要与他说什么,又有人来了,探头探脑地在外张望。 倦哥!倦哥! 薛从筠打听过了,他五哥不在,这才又偷摸溜了过来,我和蒋轻凉给你把猫弄来了,你快来 他突然瞄到苏斐月,赶紧站好了身体,生怕被告状,姑父。 苏斐月笑着点头,问江倦:是来找你的? 听见薛从筠提猫,江倦就又低落了起来,他想起了王爷,只嗯了一声,苏斐月拍了拍他的肩,与他一同去散散心吧。 江倦本来不想去,但苏斐月安慰了他这么久,江倦还是答应了下来,好。 那我也不留了,苏斐月道,陛下让我过来看看,既然你无事,我这便去向他回禀。 苏斐月起了身,而江倦要与薛从筠出去,就不能这么一副模样到处跑,热水已经烧好了,江倦就去沐浴了。 不多时,他收拾好自M,薛从筠立刻把他拉走。 到了地方,蒋轻凉坐在树上,正在与顾浦望吵架。 当然,他在单方面地与顾浦望吵架。 姓顾的,你真是老jian巨猾,用心极度险恶,我就说好端端地你钓什么鱼,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做人不好吗? 顾浦望也不理他,只是坐在地上,身旁有一个放倒的箩筐,他一只手抓着箩筐,里面时不时探出一只毛茸茸的爪子。 江倦好奇地问:怎么了? 薛从筠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话是这样说的,薛从筠却也垮起了一张脸。 这事儿还要从他被制裁说起。得以开溜以后,薛从筠匆忙跑去赛马场,不去不要紧,结果这一去,他当场抓获了蒋轻凉。 蒋轻凉与顾浦望两个人,五哥来了不提醒他就算了,现在蒋轻凉还偷摸来赛马场,实在是过分。 薛从筠差点跟他打一架,最后两人好不容易达成一致,不管谁赢了赛马,就说是他们俩一起弄过来的。 结果他们跑死跑活,可算弄来了这只四耳猫,本打算去找顾浦望炫耀一番,谁知道这猫见了他,就直往顾浦望身上凑,他们伸手一捞就往后躲,偷了半天闲的顾浦望缓缓露出一个微笑:算我们一起弄来的。 他们能怎么办。 他们要是不答应,这只猫扒着顾浦望不松手,可就算顾浦望一人份了。 谁让顾浦望钓鱼沾了一身鱼味。 猫闻见味道就不走了。 可这些不能告诉江倦,委实丢人,薛从筠改口道:猫在箩筐里,我们仨儿一起给你弄来的。 江倦倒也没注意细节,他走过去,蹲了下来,看着藏在箩筐里的猫。 这是一只小狸花,果真如薛从筠所说,长了四只耳朵,大耳朵里藏了一对小耳朵。 江倦想摸摸它,又怕小狸花怕他,就没有上手,顾望浦见状,把小狸花抱了出来。 归功于他身上的鱼味,小狸花也没有惊慌,只是低头嗅顾浦望的手,顾浦望对江倦说:可以摸,它心情不错。 江倦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上来,他太好奇那两对耳朵了,立刻轻轻拨弄几下,心情都跟着好了不少,江倦感慨道:它好可爱。 说完,江倦对顾浦望说:你好招猫喜欢啊。 顾浦望:还好吧。 蒋轻凉: 薛从筠: 狗东西! 蒋轻凉与薛从筠同时在心底暗骂。 与此同时,他们俩也突然产生了一种危机感。 倦哥怎么好像与顾浦望挺合得来的?他们两个人待一块儿,甚至还有一种奇怪的默契。 江倦与顾浦望,他们可是咸鱼相惜,也当然具备咸鱼之间的默契,可薛从筠与蒋轻凉并不知情,甚至一度觉得自M变成了局外人,立马决定硬生生地挤了进来。 给我也摸摸。 我也摸一下。 江倦一个人还好,他俩吵吵嚷嚷地加入,小狸花终于害怕了,它一骨碌钻入箩筐,警惕地往外张望,这下谁也摸不着了。 薛从筠摸摸鼻子,毫不犹豫地推锅,都是蒋轻凉,一身悍匪气息,把猫给吓跑了。 蒋轻凉翻他一个白眼,我怎么了就给它吓跑了?你是猫吗,你说是我吓的就是我吓的?我还说它是被你蠢走的呢。 薛从筠扑过去掐他,道歉,给本皇子道歉。 他俩就这么打闹了起来,江倦看看,坐到了顾浦望旁边,他什么也没说,但顾浦望还是敏锐地问道:怎么不高兴? 江倦回答:把王爷惹生气了。 顾浦望:怎么回事? 江倦简单地把始末与他讲清楚,顾浦望沉默了几秒,才评价道:你的想法还挺特殊的。 驸马就没说什么,江倦问他:很奇怪吗? 江倦问完就知道答案了,算了,你别理我,我知道了。 驸马应该还是少数,毕竟教育体系不同,他生活的时代讲究人人平等,这个时代却有三六九等,等级森严。 江倦慢慢地说:反正就是生气了。 他蹙起眉心,抿了下唇,茫然地问顾浦望:我该怎么办啊? 顾浦望看他一眼,肯定地说:撒个娇吧。 江倦一愣,眉尖拧得更厉害了,啊?我不会啊。 顾浦望却缓缓点头,对,就是这样。 江倦:??? 这样是哪样? 江倦还要追问,却突然听见一声尖叫,随之而来的是女人恼怒不已的声音。 来人,给本宫拿下这畜生! 江倦循声望去,女人一身华服,额心一点梅花,她好似受了几分惊吓,手不住地轻抚心口,脚底滚来了一个箩筐,正是小狸花待的箩筐。 江倦在向顾浦望求助,薛从筠又在与蒋轻凉打闹,他们都没有留意小狸花,它自M一只猫玩得兴起,箩筐滚远,似乎冲撞到了女人。 说是冲撞,倒也不尽然。 女人怒气冲冲道:你们可是聋了?本宫平生最恨猫狗,怎的还是碰上了,晦气,还不快来人,给本宫挖了它的眼睛! 她大发雷霆,莫说是江倦与顾浦望,就连薛从筠与蒋轻凉也停下了打闹,薛从筠忙道:梅妃娘娘,这是儿臣的猫! 来的是梅妃,无论是蒋轻凉还是顾浦望,都不太好说话,只能由薛从筠上,薛从筠嘿嘿一笑,你不喜欢猫,儿臣这就把它抱走,不碍你的眼。 本宫说呢,这御马场,哪里来的野猫,梅妃觑他一眼,这便是你方才从赛马场上赢来的猫? 梅妃这么一说,薛从筠就懂了。 什么猫冲撞了她,什么晦气,她就是特意来找茬的。 梅妃为人,性格热烈,也颇爱争强好胜,她不止自M爱争,也爱在他大哥身上争。 方才这一场赛马,他大哥也参与了,却被薛从筠远远地甩在身后。 他挺不喜欢他大哥就是因为梅妃,回回都是他大哥自M技不如人,梅妃却总爱找茬,薛从筠本来是想避开他大哥的,可倦哥想要猫,那他不得尽全力吗? 薛从筠嬉皮笑脸道:也不算赢来的,就是碰巧运气好。 梅妃娘娘,你可别挖了它的眼珠子,这可是四耳猫,父皇赐下来的神猫,儿臣还想抱回去好好养一段时日。 父皇赐下来的几个字,薛从筠咬得很重,好让梅妃不能再动辄挖眼睛,否则怎么都算是不敬,梅妃自然听出了他的心思,哼笑一声,神猫? 它有四只耳朵,又颇识人性,薛从筠说,当地人都把它称之为神猫。 有几分意思。 梅妃颔首,她看着箩筐里的小狸猫,若有所思道:本宫昨日到慈宁宫向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尚在与本宫说,她这儿平日冷冷清清,想养个听话的小玩意儿作伴,不若就把你这猫送去陪太后娘娘,如何? 你平日贪玩,这猫你养怕是也养不了多久,新鲜劲一过,便腻味了,倒不如让它在太后娘娘身边享清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