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3)
嫉妒几乎吞噬江念,他也失去了理智,江念胸口起伏不定,他垂目道:王爷,他当真值得您如此对待吗? 您可知,他对侯爷一往情深,不止将我推入了湖中,甚至还妄想爬侯爷的床。 寂静,海棠苑内,倏地一片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薛放离笑了笑,他心善,再如何与你生气,也只是把你推下湖,本王却不一样。 你再多说一句,把他吵醒,本王今日捆了你的手脚,让你沉湖。 他的语气又轻又缓,却又笑得可怖至极,形同恶鬼,令人背脊生寒。 而这股森冷的寒意,也让江念从浑浑噩噩中抽离,他惊惧地看向薛放离。 这番话,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兴许只是恐吓,可从离王口中说出,他做得出来! 后怕、后悔两种情绪交杂在心中,江念脚下仿佛生了根,动也不敢动一下,就在这个时候,他又听见薛放离道:二公子,你的那些心思,你当真以为本王一概不知? 他轻嗤一声,收好的你的眼神,真是恶心。 他知道! 他居然知道! 这个认知,让江念愣在原地,仿佛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江念血气上涌,只觉得无比羞耻,上辈子那种无力与憋闷再次袭来,他狠狠掐着手、咬着牙,不让自己泄露一丝声音。 直到汪总管找来。 王爷,王爷! 陛下正到处寻您呢,快与奴才来杏苑。 汪总管说完,看见江念也在,又道:二公子,您也一同来吧,侯爷也在呢。 江念尚处于恍惚之中,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平复好心情,低声道:好。 薛放离却是与侍卫交待:看好他,醒了就带过来。 侍卫齐声应下,江念心中却仍是一片冰凉。 离王知道他的心意。 这辈子,离王看得出来,那么上辈子,离王也定然看得出来。 可他无动于衷。 可他一再践踏他的真心、践踏他的尊严。 他好得很。 江念气息很急,被掐破的掌心,血流汩汩。 竹林清幽,水流环曲。 酒杯被置于上游,手一松,就顺流而下,在一片哄笑声中,流水将酒杯送到杨柳生面前,他执起一饮而尽。 杨兄好酒量! 咱们京城的水,不仅养人,还好客呢! 怎么不是,这流觞曲水,十次有八次都让杨兄把酒喝了去。 一群人聚集在水边,开怀谈笑,有人赏完花归来,见杨柳生还在饮酒,提醒他:杨兄,你怎么还在这儿喝酒,方才我可瞧见江二公子了。 杨柳生此次进京,除了与好友相聚,就是为求见江念,他连忙询问:二公子在何处? 往海棠苑去了。 杨柳生连忙请辞:诸位,我去寻二公子了。 他平生好美人,也只爱画美人,在场人皆众知,是以倒也没人挽留,只他友人道:杨兄,这二公子的美,可不是寻常美人的美。 别的倒没什么,杨柳生一张嘴,刻薄至极,友人纯粹是好意提醒,免得他第一眼不觉得好看,日后改了心意,还得上门赔罪。 关于这位二公子江念,杨柳生早已听闻诸多,如此提醒他的人更是不在少数。 二公子的美,不在于肤浅的皮相。他乍看平平无奇,可却十分耐看,性格又温柔可亲,与他相处,令人如沐春风,再加之二公子本身诗书满腹,气质更是高雅至极,有小谪仙之称。 杨柳生居无定所,大江南北的跑,见过不少美人,唯独江念这种没见识过,所以更感兴趣了,他挥挥手,知道了。 一路哼着小曲,杨柳生抵达海棠苑。 还未踏入,杨柳生往里望去,只一眼便惊在了原地。 海棠花满地,软榻上的人,似在熟睡。 花色喧嚣,秾丽得几乎化不开,人却是清清淡淡的,如雪似月,浑身最重的颜色,竟是那头如云的长发。 杨柳生来得正巧,没多久,少年悠悠转醒,扶着榻坐了起来。 他的鬓发乱了,堆在肩上,贴在雪白的脖颈处,有侍女上前与之说些什么,海棠落在他的发间颈上,一点盛色,艳得惊心动魄,他却恹恹无力。 岂妃子醉,直海棠睡未足耳1! 不知怎地,杨柳生就想起了这句话。 真真是海棠春睡,殊色无边! 杨柳生惊艳不已,只想立刻画上一幅《海棠春睡图》,可他才上前一步,就被驻守的侍卫阻拦,不得入内。 杨柳生急得抓耳挠腮,正在这时,他的友人在不远处唤他,杨兄!杨兄! 唯恐惊扰到美人,杨柳生连忙回身,友人惊喜道:你小子撞了大运了,陛下今日也在百花园,还特意召见你,快随我来! 杨柳生一愣,可友人没注意到杨柳生的异常,扯着他走了好远,杨柳生才勉强回过神,他不住地惊叹:二公子江念,当真是第一美人! 与此同时,侍女对江倦说:王妃,王爷与陛下在杏苑,让您醒了也过去。 并不想踏青,结果一觉醒来被强行带来踏青的江倦很懵,他哐哐撞了几下扶手,简直生无可恋。 踏青。百花园。 确认过关键词,就是原文中的踏青情节。 江倦又来到了主角受的主场。 他陷入了沉思。 王爷给他翻面的手法也太娴熟了吧?他已经完美适应到就算被铲进油锅,也能安然地摊成一张咸鱼饼。 不行,他得支棱起来。 王爷命不久矣,可以嚣张一下,但他给王爷送完终以后,还想快乐做咸鱼呢。 他不能再得罪主角受了! 今天他一定小心做人。 江倦做好决定,对侍女说:我现在去杏苑吧。 杏苑。 草民杨柳生见过陛下。 杨柳生跪下叩拜,弘兴帝摆摆手,示意他起身,本要直接询问画幅修复之事,弘兴帝见他眉飞色舞、满面春风,便顺口问道:怎么如此高兴? 回陛下,草民向来好美人,只要看见美人,就喜不胜收、心花怒放。 哦?你看见了谁? 杨柳生:江二公子江念。 他一提起江念,话就滔滔不绝了起来,京城的水,当真是养人。都说二公子并非一眼惊艳的美人,胜在骨相美,要耐下心来静看,可草民方才一见,只觉他生的是天人之姿,当真是冰肌玉骨、雪玉堆就! 杨柳生赞不绝口,浑然不觉在场之人都望向了一处。 江念方才受辱,此刻正在安静饮茶,垂目之间,他想到离王,想到江倦,嫉妒与怨恨让他生发了无数个念头今日之辱,他要离王与江倦加倍偿还! 名字忽然被提及,江念抬起头,倾听片刻,扭曲的心绪终于被压下几分,江念也好受了一点。 是,这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无法为他带来任何益处,也不过是个虚名而已,可这是他重生以来,费尽心思与众人结交,又一再投其所好、曲意逢迎换来的结果。 他这人,就好虚名,就好攀附权贵,他有他的野心。 再度饮下一口茶,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江念微微一笑,从容道:柳先生谬赞。 杨柳生一愣,扫过去一眼,没怎么在意他,更不知道这人在谬赞什么,只是不满道:岂是谬赞?江二公子的姿容,我杨柳生走遍大江南北,从未见过第二人有他此等殊色!他话音未落,有人来了杏苑,杨柳生抬头一看,正是刚才在海棠苑熟睡的少年,当即眼前一亮,兴高采烈地迎上去,二公子!江念公子! 江三公子倦:??? 作者有话要说:咸鱼卷:今天一定小心做人!(开始吟唱) 1出自《冷斋夜话》 第40章 想做咸鱼第40天 江倦懵了。 其他人也懵了。 唯有薛放离,本是神色淡漠,见状似乎意识到什么,颇是不悦地走来,拉过了江倦。 他冷冷地说:他是本王的王妃,并非二公子。 杨柳生脱口而出:那二公子呢? 友人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小幅度地抬了抬下巴,低声说:二公子,在那。 杨柳生:? 他扭过头一看,正是方才说谬赞的人,这下子,杨柳生也懵了。 二公子不是京城第一美人吗?杨柳生惊愕道,他算什么美人? 反应再迟钝的人,这会儿也该明白是什么情况了,何况江念本就心思颇深,他的面容有一瞬的扭曲。 这个杨柳生,竟把江倦当成了他! 他先前夸了那么多,全是在称赞江倦,而非是他这个二公子本人! 本就受辱一次,杨柳生此举,更是让江念怒极,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得发作,皆因他是温柔端庄的尚书府二公子。 江念攥紧了手,缓缓地笑道:我确实比不过弟弟。 每一个字,江念都得咬紧牙关、用尽全力才说得出来,他的不甘心、他的怨恨,不得泄露分毫,他不能让自己苦心维系的形象毁于一旦。 听江念如此说,杨柳生附和道:人贵有自知之明,二公子都知晓自己这个第一美人,名不符其实,你们怎还偏要冠以他这样的名头? 杨柳生此人,不仅说话刻薄,性格也极为耿直,否则他的友人也不会再三提醒他,生怕他得罪了江念,结果提醒得再多,他也还是狠狠地把人得罪了。 友人又狠狠地撞他一下,压低了声音道:你少说两句吧。 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他再怎么少说,先前的话也已经撂出来了,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江念气得手指发抖,他在乎,心里在乎得要命,却又不得不云淡风轻地笑道:杨先生说的是。江念一早便说过,京城第一美人,另有其人,我过誉了。 安平侯却道:杨先生,你被誉为丹青圣手,怎会如此美丑不辩? 皮相之美,看一眼、看两眼,惊为天人,看得多了,也不过如此,唯有内在之美,才能历久弥新。依本侯之见,杨先生,你也不过庸俗之辈,迷恋皮囊,不知美人在骨不在皮。 他言下之意,江倦是再美,也比不过江念,不识江念之美,就是庸俗之辈。 杨柳生沉思片刻,说:侯爷,草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安平侯微笑道:你讲。 杨柳生委婉道:您是否有眼疾? 多长时间了,可曾看过郎中? 安平侯贬低他审美低级,杨柳生便暗地里说他瞎,话不投机半句多,安平侯一甩衣袖,不再理会他,杨柳生则抽空打量一眼江念。 还真是平平无奇。 他若是没见到那少年,兴许还会因为这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仔细研究一番他美在何处,可现在见过皓月,又怎么在乎萤火? 萤火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 杨柳生不再看江念,而是询问江倦:王妃,草民可否为你作画一幅? 江倦: 怎么回事啊。 他只是睡了一觉,剧情怎么就不好了。 江倦还处于震惊之中,薛放离已经替他给出了答复:不可。 想了一下,江倦诚恳地说:你给他画,我哥哥二公子,他真的值得你画。 杨柳生也一脸诚挚地说:二公子是京城第一美人,你却是天下第一美人,你们二人,我更想画你。 江倦纯粹好心,想把剧情拉回来,可听在江念耳中,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他在羞辱自己。 他岂会需要他的怜悯! 江念只觉得血气上涌、头晕目眩,他用力地抓住座椅扶手,本已血迹斑斑的手上,又掐出了许多道印子。 狼狈。 狼狈至极。 他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一刻。 今日之事,要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整座京城,他这个好弟弟,竟能将他置于如此境地! 往日倒是小瞧了他! 江念呼吸急促。 尴尬的气氛并未消除多少,弘兴帝不得不出面,转了话题,杨柳生,朕召你来,是听说你擅长修复古画,可否替朕修复几幅画? 杨柳生:可以是可以,就是弘兴帝:就是什么? 杨柳生看一眼江倦,又提了一次,陛下,修缮画作,颇是耗费精力,草民风尘仆仆地赶来看京城,还没来得及歇一下呢,说不定发挥不好,除非 江倦有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杨柳生道:除非王妃能允了草民为他作画,这样才打得起精神。 弘兴帝: 江倦: 此人颇是无赖,弘兴帝听完只觉得好笑,他望向江倦,询问他的意思,江倦什么都还没说,薛放离再次冷淡地开了腔。 不必。 杨柳生连番纠缠,薛放离已经不耐烦到极点,他抓起江倦的手,要带他走,江倦却突然想起什么,自暴自弃地说:王爷,让他画吧。 薛放离望着他,神色晦暗不明。 江倦却无知无觉,正要抽出自己的手,却被倏地握紧。 他茫然抬头,王爷? 薛放离问他:有什么好画的? 江倦也不想让杨柳生画,可他又有事情求杨柳生,只好胡乱摇了摇头,王爷,你快松手。 薛放离不止没有松手,反而握得更用力,他垂下眼帘,目光落在江倦脸上,意味不明道:天下第一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