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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梁彦昭不大起, 便每岁寒冬都得去东垚过,如若不然咳疾反复, 总是凶险非常。 只是, 大年夜也在凛冬之时, 他已多年不曾与父母一同过这团圆节,便是有姨母一家共度, 但年宴散去, 他一人总也是孤灯独坐, 形影相吊的。远在南潞的帝后,自也是开怀不起来。 皇后实在想问:若是身子大好,今岁又添新妇, 是不是可以留在南潞过个团圆年?但却总觉得这要求过分了些。 梁彦昭最怕的就是这个。 曾几何时, 他对自己的身子和性命都不曾真正上心过, 左不过是天地间一过客,多待些时日或少活些年岁,无甚差别, 最终归处不过都是黄泉路一遭、孟婆汤一碗、打奈何桥过、自孽镜台望,看遍恩看尽怨,奔着未了缘劫重回六道而已。 可他无法无视父母的挂心,便逆着心意饮苦药汤子,希望能苟活一日,再多一日。 纵是如今身子已大好,看到母后这般模样,心下还是难受,颇难受。 连一向多话的梁玉瑾,也低头看着茶盏,没抬头,也没搭话。 “今年在南潞过年,不出意外,日后都不需去东垚避寒了。”宁歆歆目光熠熠,语气坚定,“母后,您信我。” “那便好,”皇后闻言才笑开了,却有清泪自眼角滑下。 建平帝抬手,轻轻给她擦去了。 梁彦昭皱眉,“母后......” 皇后佯装嗔怪,“傻孩子,母后这是高兴,你皱什么眉。”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宁歆歆凑近梁彦昭耳畔轻轻诵,“我在此处,便由不得你做那形单影只的南飞雁。” 梁彦昭总算展颜,握住她手,珍之重之,“怎不连前头两句一同背上?” 宁歆歆轻哼,“当着父皇母后的面儿,我拉不下这个脸。” 这老梁......人家只是看他心里难受、想哄他开心,谁想当着公公婆婆的面跟他调、情?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梁彦昭道,“那便由为夫来背。” 建平帝与司徒姈恩爱秀了多年,不曾想今日竟被亲儿子反炫了一脸,霎时生了些只许州官放火的心思,轻咳两声,“昭儿留在南潞过年,再好不过。还有一事,不日便是瑾儿二十整生辰,必要大办。朕已下了帖子,各国才俊届时齐聚一堂,瑾儿你好好相看相看。” 这就是在公然招婿了,宁歆歆一惊,以为梁玉瑾会登时拒绝。 哪料梁玉瑾只耸了耸肩,“一切听凭皇兄、皇嫂安排。” “那便如此说定了,”建平帝又回头看向皇后,“姈儿到时也掌掌眼。” 皇后现下心情美得起飞,便笑着点头应了。 —— 到了重华宫,宁歆歆才问梁彦昭:“淑惠姑姑不是对周扬情根深种吗?怎么父皇给她安排招婿宴,她却应得如此爽快?” 而且,建平帝这哪儿是与人商量,帖子都下了,充其量只能算是个通知。 “答应得爽快,却不一定会听话选婿,如若不然,怎会二十岁上还未婚配?”梁彦昭笑着刮了刮宁歆歆鼻尖,“不用为她抱不平,她鬼着呢,断不会让自己吃一点屈。她不点头,父皇也不能强按她上花轿。” “这样啊......”宁歆歆道,“那,父皇母后岂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这话,说的不会太僭越吧。 “是这么个事,却也不能这样说,”梁彦昭抱人坐下,“淑惠十来岁上便被父皇母后接进宫教养,又比我还小上几岁,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是当得的,淑惠自己不着急,父皇母后却不能不为她筹谋。” “那父皇、母后不知道淑惠姑姑喜欢周扬吗?” “自是知道的,但却也知道周扬不肯点头。强扭的瓜不甜,押着周扬做驸马不是不行,却总是失了皇室气度,也轻贱了淑惠姑姑。” 宁歆歆恍然,“所以才不停安排相亲,碰碰运气,想的是万一淑惠姑姑能与旁人看对眼呢?” “正是。” 要这么说的话,宁歆歆私下想着,那公公婆婆可真是一双好人...... “好了歆歆,该午憩了。”梁彦昭催她,若这会子再不睡,起迟必碍着晚上入眠。 “还再等等,”宁歆歆张开手伸到梁彦昭面前,示意他把钥匙放上,“我要去看看锻造房。” 梁彦昭起身,从桌屉里拿了把小巧精致的黄铜钥匙给她,顺道拉她起身,“我与你同去。” 重华宫这个锻造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式各类的用具不比太子府差,宁歆歆在房内转悠,于工案一角的脚料箩筐里瞧见了许多打好的錾银山茶花。 “好好的花,怎的扔到了废物篮里?”宁歆歆回头看向梁彦昭。 “当时打样子做的,大抵形状是有,却不够精致,便弃之不用了。” 宁歆歆拈起一朵端详,是比梁彦昭给她打的成品首饰差了些,但这花样做工却也足够在金玉记一楼展卖了,辛辛苦苦打出来的东西,却要面临个融成银锭的结局。 怪让人心疼的。 宁歆歆想了想说,“遇明,我的奶茶杯子太素了,不如把这些银花安上做装饰,下午你去找父皇禀事,我便在宫里择选,你以为如何?” 老梁的心血手艺,她可是一丁一点都不想浪费。 梁彦昭笑着拉她回房,“都听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