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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氏道:“杨雪芝的守宫砂还在,又是嫡女,以后前途无碍,杨青莲怀了孩子,又失去了姨娘……” 朱氏皱皱眉,“你父亲,并不想让她把孩子生下来。” “为何?” 朱氏长叹一口气,“他三个女儿都在安定侯府做贱婢,是他一生之耻,心里恨极了安定侯,不想留下安定侯府的血脉。” 杨惠惠诧异,“这是何道理?我们当时那情景,不去安定侯府也会去别的人家,有何恨的?” 朱氏道:“人之常情,他盼着安定侯善待你们。” “他以前又没和安定侯来往,哪能得善待呢?何况当初我们在安定侯府做奴婢,若他真有朋友,也可以出手相处,但从始至终都没有。” 朱氏摇摇头,“是这个理没错,可他受不了。没有哪个男人能受得了,他恨也理所应当。” 杨惠惠:“上次你说杨青莲怀了五个月吧,落胎的话,恐怕会很危险。” “我劝过了,老爷才没动手。”朱氏道,“可他看着闹心,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送青莲到庵堂去。” 杨惠惠皱眉道:“娘亲,我听你最近说的这些,总感觉父亲……变化挺大。” 以前的公侑伯优柔寡断,富有情感,如今却变得十分冷酷。 朱氏目光黯然,“谁变化不大呢?” 一句话刺中杨惠惠的内心,她也随之沉默。 隐约的哭声传来,片刻后,张mama抱着孩子进屋,歉意地对杨惠惠道:“老板娘,虫虫一直要你,我哄不住。” 杨惠惠站起身,伸手抱过孩子,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虫虫打小就粘我。” 孩子一入杨惠惠怀抱就不哭了,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的,玉白的小脸漂亮得像个瓷娃娃,咬着大拇指,手臂嫩白如藕,比年画上的小仙童还要可爱。 朱氏高兴地站起身,凑过去逗他,“虫虫乖,姥姥又来看你啦。” 两人说了会儿话,杨惠惠抱着孩子去了后面,片刻后又出来,递给朱氏一个锦囊,“娘,你拿着。” 朱氏摆手,“不用,你上次给过了……” “拿着吧娘,如今伯府就是个空架子,陛下的赏赐,除了银子全都不能动,你不是说父亲得拿那笔银子打点上下么?如今你管家了,银钱哪里够花呢,拿着吧。” “可是……” “我这边儿剩了些,够用的。” 朱氏最后愧疚地收下银子,带着嬷嬷趁夜离开。 虫虫咬着手指头,懵懂好奇地望着。 杨惠惠对他说:“虫虫,以后我们母子相依为命,自己养自己,不回伯府,不靠任何人。” * 白马寺后山。 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打理得整洁的坟前,目光默默地望着墓碑上的文字。 吾爱杨惠惠之墓。 山高林深,悠远旷寂。 这片地极少有人打扰,适合长眠。 日头渐渐西斜,那道身影依旧静静站着。面目轮廓深邃,身姿挺拔修长,穿着月白长袍,乌黑的发束起,浑身上下散发着高贵冷漠的气息,和琉璃般的破碎感、透明感,俊美得不像凡人。 竹青抬头看了看天色,上前道:“世子爷,您已经呆了一天了,要不下次再来?” 一大早,他们就从京城赶到白马寺。 最近几年,世子爷一旦心情不好,就会大老远地赶来,一呆就是一整天,偶尔心情大好,也会赶来白马寺。心情不好的时候,站在坟前一言不发,心情好的时候,会说说话,说着说着,渐渐沉默,心情又不好了。 总之不论过程如何,看完坟心情都不好。 以前,他还会问他,“为什么被烧死的是她?” 如今已不再问。 或许知道就算问了也不会有答案,人也不可能再回来。 “汪!” 松香牵着黄色大狗,走到竹青身边。 杨宝宝嘴里咬着一只灰毛兔子,见到景峰便乐颠颠地跑到他腿边,把兔子放在地上,甩着尾巴等夸。 景峰低头,指着旁边的墓碑问它:“知道里面是谁吗?” 傻狗欢快地摇着尾巴。 “那是你娘。”景峰说。 傻狗傻乎乎地继续摇尾巴。 “在你娘坟前不好好默哀,玩得到挺高兴!” 傻狗以为他在夸自己,兴奋道:“汪汪汪!” 俊美的男人忽然生气,一巴掌拍到它狗头上,“不孝的东西!才几年就把你娘忘了。” 杨宝宝被打,嗷呜着赶紧跑开,可怜巴巴地缩到松香脚边。 松香心疼地牵起绳子,“走走走,一边玩去,别惹他。” 竹青上前安慰:“世子爷,您冲一条狗发什么脾气呢,畜生又不是人。” 面色冷酷的男人不觉得自己有错,背负双手,目光冷冷地瞧过来。 竹青退到一边。 片刻后,景峰伸手道:“酒。” 竹青迟疑,“世子爷,大夫说过,您病好了许多,却不能大量饮酒……” “酒。”景峰继续朝他伸手。 竹青无可奈何地从附近的匣子里提出一壶酒递给他,如果现在不给,世子爷必然大发雷霆,回去当着他的面狂饮一大桶酒,到时候又得一番折腾。 想起之前喝酒差点喝死的情形,竹青不敢冒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