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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时,范文轩正目不转睛看着她。 他眼睛里有一泓水,从来不起波澜,从来清澈见底,历十几年而不变。 艺术院校毕业生的心里头琢磨人和事难免带着三五分的春花秋月浪漫色彩。谢冬芽心里头在想,要命了,她又在琢磨范文轩当得起归来仍然是少年这个命题了。 这范文轩吧,自十八岁上进了大学,就再也没离开过校园。尤其是他正式担任教职工作后,连外出跑组兼职工作都减少了很多。可以说人生一大半的时间都存在校园里。 校园大概真是一个定时器,会让时光在人的身上流淌得慢一点儿。这十几年来,范文轩除了眼角多了两条眼尾纹,没什么显著变化,连头发都像二十出头时那样茂盛,并且一根白头发都没生出来过。 多气人?每当谢冬芽看到自己头顶心冒出来的白头发,就有点咬牙切齿。 但是切齿于白头发无补,只能安慰自己,算了算了,反正范文轩显年轻的基因范亦可肯定会继承的。买一送一,自己没拿到优惠,张系作精一脉总归是赚了点便宜。 谢冬芽望住范文轩那少年一般的眼睛,感叹道:“再过两年,我就会比你看上去要老了。人比人,气死人啊!” 范文轩眼尾一扬,笑了。举起右手勾起食指,就那么顺顺当当往谢冬芽的鼻梁上一刮。 这动作他们俩之间开玩笑时经常做,已经做成了习惯,谁都没当是唐突。 不过看在外人眼里就不太一样了。 郝迈婊里婊气的声音不太适当地传了过来。 “哎哟,哎哟,我下来买可乐买得不大及时。做了两位的电灯泡,我这就消失,你们继续,不要当我存在过。” 他的嘴上说是这样说,两条腿却是与之相反地一步迈过来,眼睛直直地望向桌上的菜。 谢冬芽有一条原则,自己的美食和自己的牙刷一样,坚决不和别人分享。 她对郝迈说:“好的,我不会当你存在过的。” 拒绝得过于直白,显然出乎郝迈的预料。他讪讪地笑了笑,看向范文轩。范文轩看着他也笑了笑,客客气气,就是不说话。 再磨蹭下去就有点死皮赖脸了,郝迈不至于为一顿家常便饭如此。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我消失之前,要先恭喜一下萌姐夫的呀!” 这个台阶的话题起得有点稀缺。 谢冬芽摸不准他后面会蹦出什么话来,如果只是打趣她和范文轩的关系,她倒是不大在意。就郝迈这一副蹭过来套近乎的样子,看上去可能性不大。 范文轩客套了一句,“郝总,你又开玩笑了?” 郝迈抛了个眼神给谢冬芽,“我怎么开玩笑啊?你们太低调了。我跟涂导发了微信了,恭喜你们的电影《叶落》在电影节场刊评分拿了最高分呀。这不是明摆着最佳影片就要拿下了嘛!” 谢冬芽没有接话。 她知道的是,和范文轩合作《仰望我的土地》的导演系师兄涂山海最近导演的一部文艺片《叶落》去参加了一个国际电影节。 她不知道的是,《叶落》的剧本是范文轩写的。 这部电影过于小众,成本也很低,宣传也有限,有限的宣传里没有提过谁是编剧。 但很显然,现在应该不少人知道了谁是编剧。譬如郝迈。 而她不知道。不知道的感觉不大好,谢冬芽不太想接话,直接坐了下来。 范文轩对郝迈客气地笑了笑,“谢谢。” 正式盖章此事为真。 “那我们回头再聊?一定给我点时间向您请教剧本方面的问题。”郝迈顺势有礼有节地消失去也。 范文轩坐到谢冬芽对面,给她盛饭,为她夹菜。 “这个剧本你什么时候写的?” “三年多以前。” “涂师兄做得不对啊,宣传都不带编剧。他现在怎么这样啦?” “是我让他先不要对外宣传编剧。” “为什么?” 范文轩的舀了一勺蟹粉蛋,停在了谢冬芽的面前。 她问得越来越冲,他不是听不出来。 “没看到最后的成片之前,我都还没想好是不是正式署名。” 谢冬芽接过范文轩手里的勺子,送进了自己嘴里。 她语气不是过分一点半点,她自己都听出来了。这是没道理的,她没什么资格生什么气,他不必把他每件事都巨细靡遗告诉她。 对吧? 谢冬芽安静地吃了几口菜。对吧?她又自问了一下。 然后心气被抚平了。是她庸人在自扰,没有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 “我错了。”她说。 范文轩正在吃饭,听她这么说,放下了手里的碗。 “因为不知道这件事,让我在刚才的瞬间稍微有点胸闷。不过,我现在想明白了,我的控制欲越界了,我以后不会这样,以后我再这么咄咄逼人地问你话,你要说说我的。” 范文轩说:“冬冬,你不需要每次都反省你在我这里哪里做得有问题。在我这里,你做任何事、说任何话都没有问题。” 谢冬芽摇头,“不是的,一个相对独立和礼貌的距离是我们双方都提前讲好的。我经常性不自觉越界,是我有问题。这样对你以后的生活不好。”她又摇了摇头,强调了一遍,“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