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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 第208节

    然后画面一转,谢琼的纠缠,她的躲避,谢郎君发怒的眉眼,还有他下令送走她时,流风的哭求,他冷漠的面色……

    回雪闭了闭眼睛,回过神来,正色道:“谢郎君是看似多情、实则无情的一个人。若背后命人攻讦殿下的,果真是谢郎君。那殿下一定要早做打算、千万小心。”

    “原来如此。”穆明珠又问道:“流风在谢府如何?她可想要离开?”她对上回雪的眼神,解释道:“毕竟流风的歌技与你的舞技齐名,也许她也想要出来自在些呢?”

    回雪眼神一黯,轻声道:“自奴离开谢府之后,便再不曾与流风见过面了。谢郎君御下极严,对奴与流风管束也多。从前在府中时,奴与流风起居都在郎君左右,只有陪同郎君的时候才能出府。”她叹了一声,“奴已三年不曾见流风,着实想念她。”

    回雪在皇宫中尚且能出入,流风在谢钧身边却寸步不得离。

    此路怕是不通。

    穆明珠正低头思量,忽然听回雪关切问道:“果真是谢郎君要害殿下吗?”

    回雪轻咬下唇,似乎挣扎了一瞬,到底是报恩的心压过了其它,主动道:“他不喜女子出来做事,大概也是因此看不惯殿下了。奴虽不是很懂,也知朝中事凶险,盼着殿下能度过眼前的难关。”她在谢钧身边日久,很清楚谢钧谈笑间弄**多少人,也担心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眼前的公主殿下身上,因而轻声道:“他有一则弱点,便是食用五石散。初时用量还少,多是见客时才用,待到奴被送走之时,两三个月中便会有一次控制不住要服用了。他用药时,喜欢让奴与流风在旁服侍。如今奴一走,便是流风在侧了。只要流风加多些剂量,不伤他身体根本,只叫他旬月间打不精神来,或许能给殿下喘息之机。”

    穆明珠心中一动,道:“那么流风……”一来是能不能出门,二来是愿意做这样的事情吗?

    “殿下放心。”回雪柔声道:“当初奴被送走时,有与流风约定好的信物。奴可以扮做探亲之人,请府中旧人持信物前去,流风必会冒险来见。她与奴情同姐妹,奴要报答殿下的恩情,正如她要报答殿下的恩情。”

    穆明珠望着回雪真诚关切的神色,一时竟有些微微的哽咽。当初她对回雪,不过随手相救,更大的意图在破坏谢钧的布局。没想到当初她一点微小的善意,换来今日二姝涌泉报偿。

    这最关键的数个月,若是中途一度能令谢钧退出乱局,正是她的绝佳机会。

    “此事凶险。”穆明珠伸出手去,用力与回雪一握,恳切道:“请务必保重。”

    第190章

    谢氏山庄之内,谢钧正临窗而立,望着院中攀墙而上的凌霄花,还有花下走过的美丽歌姬。

    “去哪里了?”

    流风只当谢钧午睡还未醒来,低头思量着心事,脚步轻轻走入房中,忽然听得这一声,吓得几乎要叫出来。

    “去哪里了?”谢钧盯着她,身形隐在窗下的阴影中,慢悠悠道:“怎得脸色这样苍白?”

    流风下意识要攥紧拳头,一动才察觉掌中的信物忘了还给回雪。小门旁相见之时,她与回雪都极紧张,谁都忘了这回事儿。

    “郎君几时醒了?”流风温婉一笑,柔声道:“方才听得院中鸟鸣声,怕惊扰了郎君安睡,奴便出去驱赶。谁知外面园中的花开得这样好,眨眼间竟又是春天了。”她吐了吐舌头,俏皮又美丽,道:“奴一时看住了,忘了时辰,匆忙赶回来,怕郎君已经醒了要责罚。这不,奴的脸都吓白了!”

    谢钧沉默了一瞬,淡声道:“驱赶鸟雀这等杂事,何须你去做?”顿了顿,放缓了声气儿,温和道:“郎君我就这么骇人?”便招手示意她过来。

    流风跟随谢钧这么多年,早已摸准了他的脾气,知道他喜欢听什么、又厌恶听什么。

    在谢钧喜欢听的事情里,他最喜欢的便是听到别人怕他。

    此时听流风说怕他,谢钧醒来时寻不见她的怒气便消散了,要她近前来,忽然抬手扣住了她的下巴,低头重重一口咬在她唇上,在流风吃痛的忍耐中,获得了一种异样的快

    感。他稍微抬起头来,目光转向窗外的无限春光,低声道:“你说得不错,又是一年春好时。”

    他大展身手的时机,终于到来了。

    流风埋头在他胸前,看似无限依恋,实则藏起了难以掩饰的不安神色。

    回雪的信物还在她手中。

    她已经答允了回雪,定当不负所托。

    “不过……”谢钧忽然又开口,抚着流风的背,似有些难以决断,“从前没看出来,那周眈倒是另辟蹊径……”

    谢钧私下喜欢跟流风说些外面的事情,也许并不是想对流风说。

    他只是需要一个乖巧又捧场,绝对不会让他自尊心受挫的听众。

    还有谁比流风更合适呢?从前的回雪虽然相貌更胜一筹,却总是不够机灵。

    “周眈?”流风适时问道:“是三皇子么?”

    谢钧唇角一勾,道:“杨太尉——这个老贼!”

    流风笑道:“那日杨太尉来,郎君不是还请他吃茶么?怎么成了老贼?”她吃吃笑起来,又娇又媚,道:“不过他年纪一大把,又长了一张老鼠脸,说是‘老贼’原也贴切。”

    谢钧也笑起来,低声道:“你看那三皇子,看似与世无争,其实手握文学馆,招揽了一批士人,名声是越来越好了。”又道:“他那岳父老贼,当初劝说我拥立皇孙,原来背地里把女儿送上去做了皇子妃——原来打得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主意。”

    流风垂着眼睛,凭着本能附和谢钧的话,想到允诺回雪要做的事情,再听到与储君之位相关的内容,便有些心惊。

    好在谢钧望着窗外春光,沉寂在他宏图大业的设想中,并不曾低头留意怀中柔弱可怜的小歌姬。

    三月的春光何其短暂,时间眨眼间就来到了四月。

    穆明珠这一个月来日夜忙碌,白日忙着革新马政弊端,夜里还要等着齐云绘图。在薛昭前来诊平安脉的时候,她还要掌握萧负雪的新政——又或者说是母皇新政的进度。

    这一个月来,她入宫上奏关于马政之事,免不了与母皇说起新政。

    她的态度始终如一,温和的新政非但无用、而且会让朝廷的日子越发艰难下去。

    而皇帝穆桢的态度也不曾改变,穆明珠在一州之中、杀一个世家家主容易,天下之大、难道能一次性把全部世家杀光吗?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她只能把穆明珠的急躁,归结为年轻人的不够稳重。

    母女两人在这个议题上谈不拢,总是以穆明珠的克制收敛作为结束。

    穆明珠想着,还有谢钧未除,不能与母皇闹将起来,便暂且忍耐,等时机成熟。

    齐云这一个月来,不断地夜探旧宅邸密道。他身手过人,单独一个人下去,比猫儿还敏捷善于隐蔽。他最危险的一次,曾经被守卫看到了一角衣衫。可是因为他动作太快,而隐藏的地方又太巧妙,那两名守卫晃过来,什么人都没看到。那跟过来的守卫便骂先前那守卫疑神疑鬼,那最初看到的守卫摸摸后脑勺,也有些不确定了,“嘿!这密道里进老鼠了!”

    就这么一个月来,齐云渐渐走遍了密道中的每一处角落。

    而穆明珠笔下的密道图,终于显出了全貌。

    这是一条极长的地下密道,足有五十里之远,从建业城最中心的旧宅邸,一直延伸到南门所在的内瓮城地下。

    其中岔路其实并不多,只在出口有三条岔路,大约是为了方便危急时刻进入。

    纵观全局来看,这大约是谢氏祖先当初未雨绸缪,在定居建业之后,担心敌人渡江攻打下来,给自己留了一条关键时候逃命的密道。

    如今这密道地形,巡防规律,已经尽数为穆明珠所掌握。

    元初十七年的四月六日,恰是佛诞九百年之日,大庆典已经提前一日举办,据说建业城中人山人海、煞是热闹。

    穆明珠在各项事务最关键的时刻,无暇去凑这热闹,熬了大半夜,终于将密道图纸与马政细致的新规都整理好。

    四月初六这日,却并不是个好天气。

    暮春时节,厚重的云乌沉沉堆在空中,正酝酿着一场风暴。

    而风暴过后,不知将是怎样落红满地的景象。

    穆明珠的心情,却并不受这坏天气的影响,她手中捧着写就的马政新规,怀中藏了密道详情图。

    若是她献上密道详情图后,流风那里也恰好传来得手的消息,便最好不过了。

    穆明珠早起乘快马往皇宫而去,做了当日第一个入宫之人。

    可是竟然有人比她更早,出现在思政殿中。

    穆明珠去的时候,正看到她的皇嫂杨菁从思政殿中走出来。

    如今杨菁已经稍微开始显怀了。

    她身边的大侍女扶着她,小声劝道:“您仔细身体,为了小殿下着想,也不该哭……棋语jiejie不慎走了,是她没福气……”

    穆明珠听了一耳朵,见杨菁面上犹有泪痕,停下脚步,道:“皇嫂这是怎么了?”

    杨菁抬头看她一眼,似是孕中有些疲惫,勉强一笑,擦着泪痕,轻声道:“今日是佛诞的好日子,我身边却有个侍女不慎失足落井、今晨给宫人打捞上来,惊扰了母皇的好日子。”

    原来她是一早来给皇帝请罪的。

    穆明珠若有所思,冷不丁问道:“那侍女原是宫里的,还是皇嫂从家中带来的?”

    杨菁擦泪的动作一顿,似是有些恍惚,没有答话。

    穆明珠却已经从她的静默中明白了,死的乃是她从家中带来的自己人,便道:“若是家中带来的,皇嫂难免伤心。不过意外的事情,大约都是老天的缘分。皇嫂也不必太难过。”便叮嘱那侍女好生照料,扶着杨菁离开。

    思政殿中,皇帝穆桢听说女儿前来的通报,从小榻上站起来,对侍立一旁的李思清叹了口气,道:“佛诞的好日子,怎么从一早起来就不安生。”

    哪怕她崇信佛家之说,最初的目的是为了统治,但十数年下来,假的也有了几分真。

    李思清不好接话,只上前帮衬着,给皇帝披上外袍。

    这时宫人又入内通报,说是济慈寺虚云师父领三千僧侣也入宫了。这支三千人的队伍,在离开建业去取真经之前,会给皇宫念一场佛经,祝福净化整个大周。然后,他们会接受皇帝的赐福,载着大周万民的期待,往遥远异域而去,求回永离苦难、大快乐、大智慧的真经来。

    “公主能力秉性都是上佳的。”侧间只有君臣二人,皇帝穆桢对李思清说话也不甚避讳,“只是还太年轻。”

    皇帝与公主母女二人,这一个月来为新政之事的争执,李思清在侧也有所耳闻。

    她低下头去,笑着宽解道:“公主殿下才十六七岁,的确是年轻呀。在年轻人中,公主殿下已经是极稳重有成算的了。”

    “太年轻。”皇帝穆桢长长一叹,道:“让她进来吧。”

    穆明珠应召入内,心思从方才与杨菁的相遇,转到眼前的奏对上来,先呈上马政新规,与母皇细细道来。

    皇帝穆桢对她办事的能力是满意的,点头听着,不时问两句。

    穆明珠潜心研究了两个月,对每种情况都做好了预案,此时对答如流。

    这场关于马政的奏对,进行了一个多时辰。

    马政议完,穆明珠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感觉怀中那封密道图纸,像是发烫一般灼伤着她。

    她应该捧出这份图纸的。

    在谢钧与母皇之间,她要做的正是团结母皇、趁此千载良机彻底拿下谢钧。

    可是不知为何,她的手迟迟没有伸向怀中。

    恰在此时,宫人又来传报,说是三千僧侣已做完法事,只等陛下赐福了。

    取经队伍离开建业的时辰,是特意选定的。

    皇帝穆桢笑道:“这却耽误不得。”她站起身来,“你在此间稍后。”

    皇帝往正殿而去,给众僧侣赐福。

    穆明珠坐在侧间,心中烦躁,终于忍耐不得,从侧门而出,在廊下走动纾解心情,想要做出一个冷静的决定。

    不知何时,那与回雪熟识的侍从走过她身边,悄悄递给她一只手帕——正是当初约定好的,流风得手的信号。

    穆明珠攥着那丝帕,下定了决心——千载难逢的良机!决不能错过!

    密道图纸,今日当献给母皇。

    谢钧、周睿等阴结党羽、谋朝篡位的罪行,将大白于天下!

    她回到侧间,坐定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