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 第88节
齐云听到她的解释,心中不禁发软发烫,竟生出了一丝不该有的奢望。 “萧渊还要他扮做萧负雪的模样……” 齐云听到“萧负雪”这个名字,原本发软发烫的心忽然一惊。 “不过他扮的不像。”穆明珠在他耳边低语,道:“就是像也没有用。” 她吐气在他耳边,似是带着无尽的情意,道:“我告诉他了,我不喜欢那样的……” 齐云一颗心提了起来。 穆明珠柔声道:“你猜我怎么跟他说的?” 齐云喉中干涩,道:“臣不知。” 穆明珠笑起来,低声道:“我告诉他呀,若是照着齐都督你的模样学,本殿才喜欢。” 齐云只觉“哄”的一声,浑身的血液都涌上来,几乎听不清女孩的话语。 穆明珠抱住了少年劲瘦的腰,吃吃笑着道:“我喜欢你这样的啊……” 喜欢。 齐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他想的那种喜欢吗? 湿冷的石壁一瞬间好似百花盛放的春日。 穆明珠感受到双臂之下,来自少年身体的颤栗,忍不住又笑起来,在他耳边道:“怎么这样冷淡?都督不喜欢我吗?” 齐云喉咙滚动,一语“喜欢”就在口中,却怎么都吐不出来。 穆明珠轻轻笑着,吻在了他的唇间。 仿佛是从前那一日又重演,可是却多了几分真情。 “我想好了……”穆明珠回撤一寸,眼睛闪闪发亮,望着面色绯红、漂亮到不像话的少年,柔声道:“这里不然就叫‘天长地久’怎么样?” 亿万年的石花之下,亲吻的有情人,和天长地久的允诺。 齐云全然醉在了她的亲吻与情话之中,喃喃道:“天长地久么?” “天长地久呀。”穆明珠认为与他的亲密,是双方都快乐的事情,这种时候 ,她从不吝惜甜言与蜜语。 齐云情知她素来会拿好话哄人,但这一刻他不愿以理智去想,只柔声应道:“好。” 穆明珠吻他,忽然又回撤,发愣道:“我明白了。” 齐云懵懵睁开眼睛来,问道:“什么?” 穆明珠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在这样快乐的时刻,忽然解开了心中的疑问。 当初她离开建业城之前,曾去过济慈寺。 虚云转述了怀空大师的话,“如来于燃灯佛所,于法实无所得”。 当时的她不明白,却在这一刹那顿悟了。 佛在过去佛前没有学到什么,因为他所需要的,都已经具备了,只是他从前不知道而已。 她也是一样的。 她不需要向外去学什么,不需要什么人来引导她。 她要做一个皇帝,所需要的一切素质都已经具备了。 只是需要她去施展而已。 在她顿悟的这一刻,整个扬州困局中,她所感受到的困顿压抑,忽然都不翼而飞。 她前行的征途,将一片光明! 第96章 穆明珠与齐云走出秘库溶洞,走过正厅之时,只见里面的庆功宴已经散了,灯烛黯淡,只有侍从婢女列队而出、撤下杯盏。 樱红候在厅外,遥遥见了穆明珠,松了口气,方才公主殿下不许从人跟随,一入秘库便许久未归,没想到竟然会与齐都督一同归来。 她忽然想到那一日大军攻破焦家老宅,在望火楼上,公主殿下忽然倾身去吻齐都督…… 公主殿下原是极讨厌齐都督的,可是这一趟来扬州,不知怎么回事儿,竟然变成了这样的关系。 樱红白天黑夜都跟随在穆明珠身边,可是也瞧不透这位公主殿下的心思,只是好在齐都督乃是皇帝御赐的驸马,公主殿下喜欢齐都督,总比讨厌齐都督要好些…… 穆明珠走到近前来,笑问道:“怎么还在这里等着?不是说要你们先回去吗?”又问道:“萧渊呢?” 樱红垂眸道:“殿下走后,庆功宴过半,诸人也都散去,萧郎君兴致未尽,邀了几位投缘的郎君,往宿处小院续杯谈天去了。” “哦?”穆明珠笑问道:“他邀了哪几家的郎君?” 樱红想了一想,道:“这奴婢却不知,不过那些郎君之间彼此都相熟,像是扬州城中的大族子弟。” 穆明珠便知道,这是那些在守城之时捐出物资米粮的有功之臣子弟,因此能被邀请来这庆功宴。当她在扬州城中,与鄂州、南徐州两处兵马对峙之时,胜负未分,又需调集守城所需的物资,虽然在双倍返还的鼓动之下,百姓们的支援是很踊跃的,但还是需要城中大族的支持。经由扬州刺史李庆的游说,扬州城中有七八家能够审时度势的大族,便在大战之前投向了穆明珠这一方。萧渊与这些扬州大族的子弟交好,不但是他自己投缘玩乐,对她在扬州城中的根基也有所稳固。 樱红看了一眼穆明珠,似乎欲言又止。 穆明珠瞧出来了,笑道:“怎么跟本殿还吞吞吐吐的?” 樱红瞄了一眼跟在后面的齐都督,凑到穆明珠耳边 ,低声道:“萧郎君走之前,命人把那侍君送到内院去了。” 穆明珠微微一愣,这才想起自己离开庆功宴的时候,身边那学萧负雪做派的侍君还没离开。 樱红的声音虽然很低,但齐云跟在后面仍是听到了。 他眉棱骨一动,于夜色中沉沉望向眼前的公主殿下。 穆明珠清楚以齐云的耳力,这个距离足够他听清樱红的话,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那人哪里来的,再送回哪里去。” “是。”樱红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赏赐还给吗?” 穆明珠虽然没有给过这样的“赏赐”,但她倒是也明白樱红在问什么,大约花楼里的侍君出来一趟,总要得点什么东西回去,因笑骂道:“要本殿给?把人送到萧渊那里去,叫他出!” 樱红抿唇一笑,应了下来。她是极有眼色的,见公主殿下与齐都督一前一后走过去,而公主殿下并没有要她跟着,便等了一等,落在后面,才带着众从人远远跟上去。 穆明珠转向往内院走的路,缓步走着,微微仰头望向浩瀚无垠的星空。 却听齐云在后面,忽然轻声道:“殿下这样做,岂不是辜负了萧郎君一番好意?” 穆明珠微微一愣,转头看向他。 一见她回头,齐云便轻轻偏过脸去,避开了她的视线,掩下眸中的不安之色。 他已经清楚了她要走的路。 哪怕她不走这条通往权力巅峰的路,以她公主之尊的身份,只要她想,招招手,便会有无数个肖似萧负雪的青年才俊涌上来。 今夜是他在庆功宴上,而刚巧在扬州城中这一个多月,他跟在她身边、形影不离;又刚巧他作为黑刀卫的都督,对她来说还有用处。 所以她愿意下溶洞来哄他。 可如果他今夜没有来这庆功宴呢? 齐云一想到这种可能,原本满腔的甜蜜便化为了酸楚与恐惧。 穆明珠歪头审视着他的侧脸,看不清他眉眼的神色,便伸手去牵他,笑道:“原本想着你这一个月来辛苦了,今夜要你睡个好觉。如今看来都督倒是颇有闲心,今夜便别回去了……” 齐云心中一跳,猛地转过脸来看她,又慌忙垂下眼睛去,因见她笑得促狭,大约又是玩笑话。 穆明珠才不管自己的话多么让人误会,一路与他牵着手,回到了内院书房中。 齐云这一路上,好似飘在云彩上一样,心里有两个小人在交战,一个说怎么可能,一个说公主殿下行事从来出人意料——可是他真的没有准备好。 直到穆明珠转向书房,齐云激烈的心跳才渐渐平复下来,为自己会错意而羞红了脸,好在夜色中难以察觉。 书房内,沿着墙根摆着两口极深的红皮包金箱子。 那两口箱子打开来,里面竟都是一摞摞的账簿与往来信件。 “先拿左边这口箱子的出来,摆到书桌上去。”穆明珠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告诉你,这是比焦府秘库中的宝物还要贵重的东西。” 原来焦家在扬州为豪族,一路野蛮生长的过程中,不免有需要上下打点的地方。而焦道成既然会作出留下赵洋当把柄的事情,对于他送出的这一笔笔财物,又怎么会不留后手呢?这两口箱子里面的账簿与往来信件,便是这近二十年来,与焦家有过往来的官员罪证。 焦道成之所以能够在扬州城中肆无忌惮,不只是因为他的豪富,更因为他手中的这些“铁证”。 这两口箱子,原本收在焦道成卧房的暗室之中,焦家老宅被攻破之后,林然带兵搜寻,便给寻了出来。 齐云见是正事,稍微松了口气,面色也缓和过来,照着穆明珠的吩咐,依次把两口箱子中的账簿与信件都倒出来。 这些账簿与信件,三七分开,七分是与扬州城本地的官员往来,剩下的三分则是与建业城中的高官往来。 穆明珠与齐云平分了来看,先看建业城相关的,再看扬州城本地的,直看到旭日东升、两人的眼睛都熬红了。 穆明珠合拢了与建业城高官来往的最后一本账簿,揉着发痛的眼窝,叹气道:“穆国公可真是贪……”她口中的穆国公,便是她的大舅舅,她母皇的长兄。 要知道皇帝穆桢乃是庶民出身,只是生得实 在美丽,一心要离开故土往高处走,在她十四岁那年离家前往建业城谋机会的时候,大约阖家的人都不看好,只有她的长兄凑钱雇了驴车,一路把她送到了建业城中,又想方设法把她送到了宫中为侍女。谁都没有想到穆桢的造化会这样大,十五岁偶遇世宗皇帝,从侍女成了妃嫔,为妃嫔几度起伏,在世宗皇帝龙归大海后,竟自己做了皇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因为从前长兄的帮扶,皇帝穆桢也有报恩的心,因此待长兄尤为亲厚,连番封赏,最后封为穆国公。 穆国公年轻时候对妹子的帮衬,并不意味着他就是一个好的官员。他早年生活清贫,中年丧妻后,恰逢穆桢开始得势,于是渐渐在男女之事上把持不住、人也越来越贪婪。待到穆桢做了皇帝之后,他贵为穆国公,底下人送上来的财物美人,更是不计其数。这些事情皇帝穆桢也并非不知,只是就这么一个亲哥哥,又在当年她最难的时候鼎力相助过,况且穆国公年纪也大了,所以不闹得太过分,皇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从前在建业城中,穆明珠对于她这个大舅舅的作风也略有耳闻。 穆武虽然猥琐阴险,但是在这些脏乱的事情,比之穆国公还要弱上几分。 只是从前关于穆国公的事情都是耳闻,不像此刻一本本账簿清晰摆在眼前冲击力那么强。 穆明珠眯了眯眼睛,道:“若是抄了穆国公的家,朝廷怕是三年都不用动赋税了。” 齐云从账簿中抬起头来,看向穆明珠,道:“殿下要动穆家?” 穆明珠没有回答,问道:“都督以为如何?” 齐云抿唇沉吟,低声道:“很危险。”他的手压在账簿之上,不知是说动穆家很危险,还是说这些账簿代表的意义很危险。 穆明珠点头,道:“你知道吗?现下建业城中最不希望我回去的,就是账簿中有记录的人。”因为她占据了扬州城,那就意味着很可能她拿到了焦家的账簿,哪怕在这个刑不上大夫的时代,贪腐也只是夺官吃粥而已,但已经尝过了权力滋味的官 员们,谁又甘心因为几本账簿沦为普通人呢?只要让穆明珠回不了建业城,他们便可以高枕无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