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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臣(重生) 第29节

    天高皇帝远。周泰拿薄将山没办法,不代表周瑾就没办法了。

    周瑾此人很有跟薄将山对标的意思:做事低调,养精蓄锐,八面玲珑,而且极不要脸。薄将山在朝为官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旗鼓相当的对手。

    薄将山端着茶盏,谈笑自若,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周瑾的出招:

    九殿下,你到底要做什么呢?

    周瑾嘤嘤掩面,声泪俱下,内心清醒无比:

    令公,这厮好生难缠,小王使出浑身解数,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你快逃吧!

    “相国!!”

    沈逾卿一把推开纱牗,从窗户外探进脑袋来:

    “——南边厢房起大火了!”

    薄将山瞳孔骤然一缩:

    南边厢房,是步练师,住的地方!!!

    ·

    ·

    薄将山霍地起身,目光如剑,直刺周瑾。

    沈逾卿也一变脸色,冷冷地觑着周瑾,随时等待着相国的命令。

    周瑾被看得后脊一阵发凉,这戏还是做得太明显了:

    周瑾胡搅蛮缠,拖延时间;步练师则趁正午放火,趁乱出逃……

    薄将山是何等人物,岂有看不出来的道理?

    “相国,”沈逾卿寒声道,“怎地款待吴王殿下?”

    ——既然是“意外起火”,此时船上大乱,谁知道周瑾会出什么岔子?

    即使不能要了他的命,也能让他多吃点苦头!

    周瑾心中镇定无比,面上惊慌失措,哆哆嗦嗦地看着薄将山:

    赌一把!

    就赌步练师的安危,在薄将山心里的分量!

    ·

    ·

    周瑾这局做得太幼稚浅显,薄将山一眼就看穿了。

    但是……

    万一呢?

    薄将山心里总有一道声音:万一是意外呢?

    步练师可是被他亲手铐在拔步床边了。时值正午,天干物燥,南边厢房又紧邻炊事之地,如果万一是意外的话——

    薄将山闭上眼睛,就能想起那一天。骄阳似火,烈日悬天,那钟雀门外,刽子手刀光如电,步练师血溅五步。

    ——他赌不起。

    事不关心,关心则乱。

    此时薄将山急着去南边厢房,根本没心思再搭理周瑾,日后有的是时间和这崽子慢慢算账:

    “钧哥儿,送吴王好生离开。”

    ·

    ·

    万里无云,白日悬天。

    楼船已过北方地界,冬日晴午甚是干燥,加上船只常居潮湿之地,木料多用轻便之材,一把火便能烧得干干净净。

    薄将山远远眺望去,便能看见火光烛天,江水如沸!

    截然高周烧四垣,神焦鬼烂无逃门!

    薄将山心里升起一股没来由的恐慌,他快步近前,火势熊熊,步练师在的厢房正好在火场正中,逼人的热浪当即烧焦了薄将山的袍裳——

    ——红豆死死地按住了他:“相国,不可!”

    薄将山眼皮直跳,厉声喝道:“人救出来了吗?!”

    众人沉默,木材焦曲,力拉崩倒之声不绝于耳。

    薄将山心里陡地一沉。

    “……相国,”有人小声道,“令公的厢房,一直都是锁上的。火情紧急,里面的人出不来,我们自然也进不去……”

    ——是你!

    ——是你自己锁上的!

    ——是你把步练师锁在厢房里的!

    薄将山如遭雷击,面色惶然,踉跄退后一步。

    红豆扶住了薄将山,急急自荐道:“相国,红豆愿试一次!”

    薄将山抬手制止了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别走。”

    都别走了。

    我身边的人,走得够多了。

    “或许是令公抽身之策。”百里青见状,低声劝慰道,“相国,令公心术机巧,绝非薄命之人……”

    可是步练师也不是没死过。

    百里青思至此,也闭上了嘴。

    火光煌煌,人声鼎沸,薄将山只觉得耳里嗡嗡作响,强自镇定道:

    “不急,等着。”

    步练师秉性刚正,干不出派人替死的勾当。只消火势一去,火场里有无焦尸,便能一见分晓。

    不急。

    薄将山闭了闭眼,他一点也不急。

    急什么?不过是步练师的脱身之计罢了。

    ·

    ·

    大火熄灭,烟云消散。

    手下人在残败的废墟里,翻出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女尸,脚踝处尚有铁器融化的痕迹,像是生前被铐在了什么地方:

    身形、骨龄、牙齿,皆与步练师本人相符。

    ……她死了。

    步练师离奇复活一事,就像是薄将山做的一场痴梦。

    薄将山低低地笑了起来,如此嘶哑,如此嘲讽,又如此悲凉:

    大梦复醒,他却活着,她却死了。

    ·

    .

    【注】

    *1:“截然高周烧四垣,神焦鬼烂无逃门”出自韩愈《陆浑山火和皇甫湜用其韵》。

    第25章 喜脉来   我竟有了?

    月漫层峦, 雾盈叠翠,有银翅低掠,如飒沓流星。

    砰!

    铳声暴起, 声若投石!静夜碎裂成千万片月光,被山风吹卷得向南飞去——

    ——落进了步练师的眼睛里。

    步练师上身侧转,右膝跪地, 左腿撑起。她的左臂支于左膝之上,长乐三年造的前端搁在左臂肘部,而铳枪尾端则抵在右边肩窝。

    她面色冷淡,眸光锋锐, 凛凛生威。在此般距离下,步练师一击必中,这一枪更是击穿了两只飞鸟!

    这个发挥,步练师矜持地一撩鬓角, 还算可以。

    意鹊面上一喜, 蹿了出去, 根本没有要夸一句步练师的意思:

    干饭了干饭了!

    步练师默默从鼻子里哼气:“……”

    这意鹊便是先前在梧州城郊,步练师随同薄将山一行人, 前去乡野农家微服私访时,从老神婆手里救下的那位农家少妇。

    意鹊比不得幼娘还能识文断字, 一上楼船只是个粗使奴婢,平日里都在薄府婆子那学规矩。步练师这般刻意地疏远她, 加上江南洪难一事闹下来, 薄将山根本不记得还有这号人——

    而这意鹊,便是步练师,能够成功脱身的秘密。

    自打步练师被薄将山禁足以来,幼娘被打发去沈逾卿房里做事, 这意鹊便是步练师的眼耳口鼻。

    步练师便是通过意鹊,与周瑾取得了联系,这才有了之前楼船上的一出好戏:

    暗中运来女焦尸、正午在炊房纵火、步练师趁乱脱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