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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小多听见“咚咚”的心跳声,紧张得莫名其妙,她控制着自己不去看他,回到位置上打开书本开始做题。 教室里静悄悄的,能听见笔尖划过纸页的摩擦声。数学题解到一半没了思路,进退不得地卡在那儿,别提多难受了,时小多懊丧地摔了笔,趴在桌子上和自己生闷气。 一片阴影兜头罩下来,时小多慢慢抬头,看见季星临站在她身侧。依旧是白T恤、黑色的校服裤子,大概是个子太高,别人穿总显得有点儿窝囊,他却带着股挺拔的味道。 季星临垂眸扫了一眼:“这道题顾老师讲过类似的,还不止一遍,你该认真听。” 时小多抬手将卷子盖住,闷声说:“不用你管!” 季星临屈指在她手背上一弹,时小多疼得缩了下手。 季星临抽出她手中的笔,在卷子上勾出一条线:“看着——取中点,连结,因为E是中点,又因为直线AB平行于CD,所以……” 季星临站在时小多身侧,这一弯腰,大半个身子都罩在时小多头上,她稍稍偏下头,就能顺着他微垂的衣领看进去。一股甜甜橘子味扑面而来,应该是糖果的味道,时小多清了清喉咙。 季星临的字很漂亮,解题思路也干净利落,他很快推导出结论,转头看向时小多:“明白了吗?” 离得太近,季星临的气息直接吐在时小多脸上,清爽的橘子香占据一切感官,时小多手指收紧,险些把卷子攥出个窟窿。她抵着季星临的肩膀推了推,低声说:“讲题就讲题,离那么近干什么!” 季星临被时小多慌乱的样子逗笑了,嘴角弯起的弧度近乎柔软。他搁下手中的铅笔,在时小多脑门上轻轻一弹:“以前是你给我讲题,现在换我给你讲。一报还一报,也算扯平。” 时小多脸都红了,嘴倒挺硬,嘀咕着:“不敢劳您大驾!” 话一出口,她又有点儿后悔,软下语气补了一句:“我只怕哪天你一生气又不理我了。” 说这话时,时小多的神色太过委屈,就像被遗弃的小奶猫。 季星临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有点儿苦,还有点儿钝钝的疼。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感觉,一时间有些茫然。他看见时小多的鞋带松了,于是蹲下去帮她系好。 鞋带系好,他却没急着站起来。 时小多穿着校服裤子,裤脚移上去,露出一截脚踝,皮肤又白又细,瓷器般干净。 毫无预兆地,季星临握了上去,五指圈住,微微收紧。 皮肤感受到自少年身上递来的热度,时小多有些慌神,不自觉地收了下腿,低声道:“你干什么呀!” 季星临用了些力气握住她,半晌,慢慢开口:“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不该把话说得那么重,星曜的事情与你无关,我也从未怪过你,从来没有。” 季星临低着头,肩胛骨轮廓清晰,透出单薄的味道。他继续说:“我不是怪你,而是不敢靠近你。星曜治病需要很多钱,也欠了很多钱。罗燕的状态你也看到了,她能照顾好自己已是勉强,更别说还债,所以,那些都将由我来承担。还债很辛苦,我不想把你拽进来,更不想你可怜我,想办法帮我筹钱,那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时念,你不是不够好,而是太好,可我有什么——破碎的家、瘫痪的弟弟和一大笔债。”季星临的声音很轻,“所有人都告诉我,你很聪明,很厉害,你会有光明的未来。可是光到底在哪儿?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见?我只能听见医疗仪器的运作声,嘀嗒嘀嗒,它们维系着星曜的生命,换句话说,它们就是星曜的命。 “时念,我才十七岁,我没看起来那么冷静镇定。我也会害怕,会茫然,也有自卑和懦弱。” 季星临的手一直搁在时小多的脚踝上,他的指腹很冷,微微颤抖。 有生以来,季星临第一次这样直白地剖明自己,卸下盔甲,划开皮rou,扭断骨骼,露出一直被小心隐藏的最深的卑怯。这些话他都没有跟心理医生说过,更别提池树和季怀书。 他把真正的自己暴晒在阳光下,不是想换得同情,而是想求一个解脱。 你都看到了,我有多糟糕多狼狈,所以,放手吧,去遇见更好的人。 我狠不下心真的将你推开,只能告诉你全部的真相,希望你知难而退。 去吧,走向有光的地方,别困在我这里。 〔131〕 时小多从小被家里人养得太好,带着点娇气,爱笑爱哭也爱脸红。可是,这一次,听了这样悲伤的倾诉,她却没有掉眼泪。她抓着季星临的手,牢牢握住。 季星临的手指修长冰冷,时小多的手却是暖的,将他紧紧包裹。她低下头,手在季星临的手背上轻轻碰了碰,说:“有些话说出来你可能会笑我天真,不知疾苦,我觉得生病也好,债务也罢,其实都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生病了,我就陪你看医生,慢慢调理,总会好起来;欠了债,我们就用功读书,赚钱去还。人生在世,有好日子,就会有坏日子,咬咬牙,别放弃,总会过去的。冬天纵然漫长,但春天不会不来,对不对?” 季星临没说话,他脸色苍白,没休息好似的,眼眶里有一道深重的红印。 教室的窗户开着,能听见其他班级读书讲课的声音,阳光带着熨帖又温暖的气息,静静地落在两人肩膀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