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6)
风缱雪答:不喜欢。 谢刃: 他刚才是这么打算的,等对方回答完喜欢之后,就再顺理成章地问一句,既然喜欢,那你为何不自己留下,却要送给我。 结果人家根本就不喜欢。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反正一切才刚开始,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消磨。 竹业虚准时来到学堂,进门见到谢刃坐在第一排,还当是自己眼花。于是用戒尺敲了敲爱徒的脑袋,想看看是不是又弄了个幻象来糊弄自己。谢刃被打得往旁边一躲:师父! 底下一片闷笑,竹业虚却颇为欣慰,连带着对琼玉上仙也肃然起敬,真不知他是用了何等高妙的教育方法,竟能在短短月余就取得如此显著的进步,待到闲暇时,定要好好探讨一二。 而更反常的还在后头。 谢刃平时上课什么样,大家都是知道的,大多数时间在蒙头大睡,另一成在罚站,剩下一成在捣乱。但今日却大不相同,因为他不仅坐得腰板挺直,还要主动回答提问,震得众多同窗集体说不出话,甚至还很惊慌,因为怎么说来着,陡生异状必有大灾,和地动前满街乱蹦跶的青蛙一个道理。 墨驰侧身小声问:他真的没有中邪吗? 璃焕猜测:该不会是想表现得好一点,然后问竹先生借钱还债? 墨驰嘴角一抽:傻了吧,先生哪有上百万玉币。 风缱雪也觉得奇怪,于是在下课之后,专门问道:你今天怎么如此自觉? 谢刃道:因为闲得也无聊,不如听听课。 立刻就显得又天资聪颖,又玩世不恭,总之很迷人。 风缱雪点头:那你最好每天都能这么无聊。 谢刃撑着脑袋,只要你能陪我上课,一切都好说。 像是一整颗心都落到火中,噼里啪啦燃起来时,比掌心烈焰更不可当。哪怕他其实并没有想得很清楚,怎么只是多看了一眼,一切就开始不受控,但连戏文里都在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所以,管他呢。 风缱雪起身想坐回去,却被谢刃叫住:你等会儿想吃什么? 等会儿?风缱雪道,我替你去厨房取早饭时,周婶好像要做翡翠菜羹和素豆汤。 不是我,是你。谢刃看着他,你不是爱吃雪豆炖蹄花吗,有家叫青城间的小菜馆做得还不错,我带你去,好不好? 他问得满心期待,结果有人赶在风缱雪前头大声接话:青城间?好啊,我说咱们大家一起吧,许久没去这家馆子了,我还真馋那口川蜀辣子鸡!谢刃、风兄再加上一个我,你们还有谁要去啊? 四周一片积极响应。 谢刃拳上爆青筋:钱多多! 钱多多招呼:哎,我在呢,那我先让人去定位置了啊,咱们全部都去! 谢刃:? 风缱雪转身问:川蜀辣子鸡,好吃吗? 钱多多答:当然好吃,厨子都是从蜀地过来的,别看门脸不大,但鸡豆花、水煮鱼都是一绝,还有大刀金丝面,风兄我跟你说,到时候你只管看我点菜,包你这顿吃得尽兴而归! 他说得眉飞色舞,极有感染力,聊起美食头头是道。见风缱雪有兴趣,又主动讲起了开水白菜的做法,修仙能不能修出成果不知道,但将来肯定是个好厨子。眼看对方上半身已经快要越过桌子,谢刃不得不将风缱雪挡在自己身后,一本书把人拍回去:闭嘴,知道你会吃! 这也就是谢小公子静心悟了一个多月的道,再加上已经考虑到了渭河水位的事,成长了,比较能沉得住气,否则小钱此时可能已经燃烧着挂上了树。 风缱雪道:听起来不错。 谢刃心想,何止听起来不错,吃起来也不错,不然我为何要带你去,但我也只想带你一个人去,和他们都没关系。 竹业虚还要一阵才会回来,于是风缱雪趴在谢刃桌上,想稍微睡一会儿。同样是白色的衣服,偏偏他就能穿得又美又清丽,胳膊垫在头下,几根细白手指搭住书册边缘,被风吹起的衣摆飘落似雪覆。 谢刃用指背蹭了蹭他的头发,往后一靠,眯起眼睛看外头刺目的金阳,还有满树粉白的花,被雕花窗框裱起来后,就是一幅充满生机的画,如流淌的溪流般静而美好。 而在云雾缭绕的青霭仙府中,木逢春也正在翻看着风缱雪送来的书信,甚是可爱,甚是可爱,甚是可爱,几乎每封信都要提这么一句,有时还要在后头画两笔,头大身子小的柴火小人趴在窗户上,嘴里叼着花手里举着酒确实有点可爱。 那问题就来了,既然这么可爱,有什么必要费心去感化?原本还当山下是个混世魔王,原来却是个吃花少年。 青云仙尊道:小雪像是极喜欢他。 木逢春将信一一收好:少年人逃课打架都是常事,哪怕多烧了些东西,也是因为控制不好灵脉剑魄所致,如何就与堕入魔道扯上了关系,我看再过一段时间,待九婴一事解决,就能让师弟回来了。 青云仙尊却说:怕是不能。 木逢春不解:为何? 青云仙尊道:今晨,无为仙尊刚刚送来一卦。 卜的是前路,却看不出凶吉,举目唯见上有冰雪千重,下有火海万丈,焦土遍布深渊,天地纵横撕裂。 木逢春担忧:这虽说看不出凶吉,但好像也同春暖花开、天下太平扯不上关系。 青云仙尊叹气: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若小雪解决不了,你便下去帮他。 风缱雪掌心接住一片落花,随手插到身旁小女孩的头上。谢刃在后头提意见,你怎么不给我,我也要。 小女孩咯咯笑:男孩儿不戴花。 谁说的,我就能戴。谢刃将她抱起来,小跑几步送回给前头的夫妇,省得再占自己的位置。 一行人这是刚下课,准备去吃馆子。本就不宽的小路挤了十几人,越发走不动道。虽说可以御剑,但那多没意思,只有像这种说说笑笑慢慢地走,才能算作消遣,嗖一下飞到城中的,叫跑腿买饭。 谢刃只好把半出鞘的剑合回去,转身恼道:钱多多,你哪来这么多歪理邪说? 后头的人却笑:你也好意思说我,不然问问竹先生,谁的歪理邪说能有你多?连偷懒不肯上课都要编出一套说辞哎,你别打我啊! 打的就是你!谢刃拔剑出鞘,追着罪魁祸首满山跑。钱多多自然是比不过这魔王的,没多久就开始哀叫求饶,慌不择路地往前冲,却被风缱雪闪身避开,于是被迫张开双臂抱住了树。 砰! 废弃鸟窝被震下树,帽子一般扣在了小钱头上。 哄笑声几乎传了半座山。谢刃也笑得胃疼,伸手一搭风缱雪的肩膀:扶一下,站不动了。 风缱雪道:桑道长。 啊? 那儿,桑道长来了。 风缱雪替他整了整衣领,拉着一起上前。走近才发现,桑东方整个人都风尘仆仆,赶路赶得极为狼狈,甚至连靴子都破了一只。 谢刃急问:落梅生呢? 桑东方道:失踪了。 谢刃惊讶地与风缱雪对视,这 青城间是没法再去吃了,璃焕与墨驰因为要去白沙海,所以也随着他们一起回了长策学府。 据桑东方的描述,他在抵达春潭城后,第一时间就找到飞仙居,却被小厮告知落梅生去了千矿城,得十天半月才能回来,便干脆追了过去。 岂料他根本就不在那儿。 飞仙居的伙计掌柜倒是正在矿山里勤恳挑选着,问起落梅生时,都说在城门口就分开了,至于去了哪个方向,要做什么,没人知道。 谢刃皱眉:逃了,还是被绑了? 谁能有本事绑架飞仙居的老板。璃焕道,他可是修真界最好的炼器师,手眼通天,旁人怕是想靠近都难。当然了,像玄花雾那样的上古邪物除外,可天下哪有那么多等等,他不会是被头带走了吧? 风缱雪说:有可能。 那可糟了。璃焕道,万一梅先生被附体,九婴岂不是等于通晓了世间最精妙的炼器法? 而墨驰还在想一件事,九婴的头能附体。虽说先前附在金泓身上的那颗因为功力不够,很容易就被发现,但上古妖邪的本事总不至于就这么大点在对方被完全剿灭之前,又要如何分辨修真界的众人谁是原身,谁又是附身? 竹业虚道:风氏已命自家仙坊造出了照魂镜一万两千余枚,不日就会送往各大门派手中,阿刃,这是你们的。 照魂镜是高阶灵器,若胸腔内跳动着一颗魔心,镜中就会现出一片污黑雾气。 谢刃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东西,随意往前一照。 一片漆黑! 璃焕与墨驰脸色大变,风缱雪也皱眉,竹业虚怒斥:阿刃,休得胡闹! 不是我玩的把戏。在初时的惊愕过去后,谢刃一手握紧照魂镜,另一手举起逍遥剑。 而与此同时,其余三人也寒刃出鞘,一起指向桑东方。 第34章 屋内杀气陡现,桑东方却并不紧张,反而拱手行一礼,道:诸位不必惊慌,我虽有魔心,却并未入魔,来时听到人们在议论照魂镜一事,我便已做好准备要坦诚过往,不知竹先生可听过巴山蛇姬? 竹业虚示意众弟子暂时收剑。 巴山蛇姬曾是蜀地一凶妖,她盘踞深山,吞噬生灵无数,后被蜀山真人仗剑斩杀。而众人在清理妖窟时,居然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半人半蛇的婴儿,他当时受邪气侵扰,后背已覆满鳞片。 蛇妖留下的后代,本该一起伏诛,而外界也确实是这么流传的,桑东方却说:我便是那个婴儿。 在场几人无不惊愕。 蜀山真人将婴童带回洞府,对外只说已清理干净,对内却是收为徒弟,剔去妖鳞,悉心教化二十余年,命他修习正道,以仙法压制魔性,取名东方,便是盼着将来能如东山朝阳,驱魔除祟,光耀四方。 桑东方道:我已带着这颗邪魔之心,斩杀妖邪数千,将来也会继续除魔卫道,护一方平安,还请竹先生放心。家师之所以从未向外公开此事,只是不想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脱去上衣,后背果然有布满陈年伤疤,整齐排成蛇鳞形状。 风缱雪小指微屈,打出一道灵敏雪光,悄无声息在桑东方体内周转一圈,的确没有上古妖邪的凶性,相反,真气还极为清澈纯净,便对竹业虚微微一点头。 竹业虚放下心来,叹道:真是没想到,桑道长竟如此不易,当真令人敬佩。 墨驰在旁插话:桑道长固然令人钦佩,但此事传出后,只怕会被九婴拿来做文章,万一他附身后也依葫芦画瓢,编出一个天生魔心的故事,旁人岂不是难辨真假,所以照我看,还是得继续瞒着。 桑东方道:我此番前来,只是想向竹先生解释清楚整件事,马上就会重新出发,去搜寻落梅生的下落,并不准备与其余门派见面。好在他素来是个独行剑客,如此倒也不显突兀。 竹业虚点头,交给他一面照魂镜,叮嘱要万事小心。待桑东方离开后,风缱雪提议:我们也去找梅先生。 璃焕问:不去白沙海了? 要去,但是不急,也可以派其余门派先前去查探一二。谢刃道,白沙海那里毕竟还没有消息传出,落梅生这头更紧急,虽说有桑道长在,但他毕竟孤身一人,这种事人多总比人少强。 竹业虚原本是想让风氏帮忙寻找落梅生,现在既然风缱雪主动提出,他便也点头答应。几人经过商议,准备先去一趟飞仙居,而后再从春潭城出发,前往千矿城找人。 出发的时间定在明日卯时。 谢刃在离开前厅后,眨眼就不知溜去了哪里,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回来。璃焕与墨驰正在收拾出门的行李,突然觉得院中擦过一道光,抬头看时,窗口已经多了个油纸包,香喷喷印油渍。 请你们! 谢刃丢下吃食,继续御剑穿园,如风影飒飒,他原以为风缱雪也在收拾东西,想着自己早点赶回去,还能帮他两把,结果进院一看,厅中灯火明亮,桌上散堆了不少书册与地图,而风缱雪正坐在这一堆杂乱里,拿了支笔细细勾画标记。 你去哪了?听到动静,书堆里的人抬起头。 城里,青城间。谢刃将食盒放在矮桌上,你不是想吃川蜀辣子鸡和蹄花汤吗,过来。 风缱雪正好看得眼花,便撑着桌子站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天气已经渐渐热起来了,所以他穿得也单薄,在室内时就更随意,头发松垮挽着,露出一截雪白脖颈,往谢刃身边一蹲:我就知道,你肯定又跑去不务正业了。 给你带吃的也算不务正业?谢 刃嘴上说着,身体却往另一头挪了挪,他年少血气旺,一旦心里有了别的念头,便有些招架不住这慵懒沙哑的抱怨而且真的好白啊,晃眼的那种白。 风缱雪将手擦干净,盛了一小碗汤慢慢喝。谢刃问他:这么一堆书,在看什么? 九婴,铁矿城,还有飞仙居近些年来所炼出的灵器,什么都有。等你等得犯困,又无事可做,便去藏书楼取了这些。 璃焕他们都在忙着整理行李,只你在这里偷懒。谢刃单手撑着桌子,还是说想等我回来替你收拾? 他问这话时,还是比较得意的,但风缱雪却回答,我不必收拾行李。 谢刃不解:为何?总不能是什么都要用我的吧,虽然我并不介意,甚至还很欢迎,但世间哪有这种天降好事。 风缱雪解释:家中刚刚送来了十个新的乾坤袋。 比他惯用的那个要小一些,东西也装得少一些,木逢春在信里反复叮嘱,离家十天以内带红色,十天以上带金色,若时间更久,就写信回来,师兄再替你准备更多行李,那叫一个细而殷殷,就差将一颗老母亲的心摆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