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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姜虞也不敢见我。” 今日从宫城出来,他原是去了驿馆,递了信物。却不想姜虞接了那个荷包,只传话出来。 “与君无缘,但求来生。今生,相思相念,不必再相见。” 如此,如同一盆凉水从头浇下,五月初夏里,激得他遍体发凉。原本他一路过来,怒意与躁气稍稍散了些,忆起殷夜的一些话,隐约觉得在意,方想问上一问。如此也好打消了自己的疑虑,证明她的清白。 然,这样的两句话传入耳中,他便再也无心思考。 人家已要和自己斩断尘缘,还能图谋什么? “外祖母,自爹娘去世后,润儿便只有你。如今好不容易有个人爱润儿,润儿亦喜欢她,润儿不是单纯的喜欢,看见她,我莫名觉得安心。那日,她救我于濒死之际,我就想一直抓住她,再不放手。” “外祖母明白!”慕容斓从苏嬷嬷手中接了将将命侍者送来的拨壳鸡蛋,在他脸上细细揉着,“你啊,是爹娘离去后,一个人太孤单了。哎,本来好好的一家人。你阿爹便罢了,本就重病在身。你阿娘……” 话至此处,慕容安缓了缓,勉励压下泪意,然双目中仍旧盈了些水渍,“你阿娘虽说不是我亲生的,但我是最知道她的,看着柔弱,其实心里坚强着呢,竟不想那般钻了死胡同……” “她若还在,你或许不至于这般爱慕那姜虞公主。” “亦或者,能调和调和你们姐弟俩。” “阿娘若在,我的婚事根本不用她来作主!” 谈及谢清宁,殷宸瞬间怒不可遏,握拳的一手,发出骨节咯吱的声响。 慕容斓瞧他神色,只拍了拍他那只手,慈和道,“不生气了,怪外祖母,不该提起你阿娘。” 殷宸别过脸,却是怒意更盛。 “润儿,眼下不是同你阿姐置气的时候。你呀,还得回去,该上任上任,该请安请安……” “外祖母?”殷宸转过身,不可思议道,“您什么意思?” “你听外祖母说,你阿姐一时不同意是很正常的事。此间又确实关系到两国联姻,她有所顾虑再正常不过。但你若就此一气不管不顾,你想想你阿姐的性子——” “你与那公主,可是真的半点希望都没了!” “这个道理我懂。”殷宸垂着眼睑,复有抬首道,“可是外祖母,公主她不理我,她将信物都收回了。她……” “这你要理解她啊,谁不怕你阿姐。她总得自保,是不是?” “到底也是个可怜人!”慕容斓似是有些累了,起身道,“润儿啊,或者你索性放下吧,如此让你阿姐安心,也让人家姑娘安心,你还小,身份又尊贵,来日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不,我就要她!”殷宸亦起身,眼中陡然升起几分势在必得的信念,“如外祖母所言,我有顶尊贵的身份,还不能争取到一个心爱的姑娘吗?” “天下人都怕阿姐,偏我不怕他!” 慕容斓闻言,慈眉善目里流淌出淡淡的笑意,只温和道,“少年有志气是好的,切不可意气用事。” “在山里歇两日,缓一缓,便回去吧。同父同母的亲手足,牙齿舌头还成日磕到打架呢!” “润儿明白了,外祖母早些回去歇息吧。” 夜色阑珊,薄雾冥冥遮挡新月,天地间朦胧一片。 慕容斓扶着苏嬷嬷的手往厢房走去。如纱浅淡的月色拢在她已经苍老的面上,看不清她真实的神色。 “公主好不容易才设得局,引得陛下和恒王殿下争吵,三公子还动了手。此刻如何便又要安抚他?”苏嬷嬷不解地问。 “打破骨头连着筋呢!嫡亲的手足,哪那么容易彻底反目的。”慕容斓笑道,“我们还不到激进的时候,尚且还需退退。” “不过也快了!”慕容斓顿下身来回首望着方才来时的路,“方才,他说什么来着?” 她眯着狭长的凤眼,笑容愈盛,“他说,他有顶尊贵的身份,还不能争取到一个心爱的姑娘吗?” “待他接二连三的发现,确实不能得到的时候,我们便再告诉他,他的身份只是尊贵,却不是至尊。” “公主英明。”苏嬷嬷亦深笑道。 “传信给姜虞,轮到她上场了。” 天上薄云累叠成浓,挡去人间全部月光。 * 裕景宫寝殿中,便是如此。 昨日他还将她抱在膝上,临窗赏月。今夜,长夜漫漫,他却已不省人事。 已是子时末,殷夜捧着一盏药膳,坐在御榻对面的案几旁,看着佘霜壬第三回 给谢清平聚毒施针。 “再吃一口!”昭平接过药膳,挡在她面前,持勺喂她。不让她看御榻上的人一口口吐出的浓黑的鲜血,以及从指尖逼出的浸着鲜血的毒。 殷夜摇头,将昭平推开些,只定定望着尚且虚喘发汗的人,“阿姐,我胸口堵得慌,再咽下去方才用的都要吐出来。” 她尚且知晓要保重自己,也没有急疯了头,只是视线里不能一刻没有他。 从青邙山归来时,因他身体与常人无恙,所以即便她担忧着他中毒一事,却也始终不曾深切的感受到,若他毒发、若他一睡不醒,她当如何。 曾经,误会重重,她对他失望,只觉两世搭在他身上,实在不值。于是,便想着没有他,来日路也可以独自走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