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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一切新生,陛下有孕,国祚绵长。吾儿四方游历,若郁结已散,盼尔归来,与母共享天伦。若愁绪尚在,亦许你纵情山水。母亲身体康健,勿挂于心。 未亡人谢氏慕容 是慕容斓亲笔,他识的母亲字迹。 社稷安,朝局定,家族荣光延续,国祚得以传承。 果然是万物新生。 还有她,腹中新的生命。 谢清平握着信,坐下身来,这样好的局面,是他曾经日日期盼的。可是这一刻,他却没有半点喜悦。他又一次阅过那封信,目光凝在“陛下有孕”四个字上。 他没有心思再去揣测,孩子是谁的。 他就是在想,若当初不曾回回喂她避子药,哪怕是少喝一些,会不会他们也能有个孩子,会不会有了孩子,她能许他回去,慢慢重新接受他。 岁月漫长,他会好好爱她。 他安静地坐在熏炉旁,将信投到炉中烧去。一点余烬飘出,映在他无光的眼眸中,随之黯淡了下去。阳光渡在他身上,投下大片阴影。 他剧烈地咳起来,半晌咳出一口血。 看着掌心血迹,谢清平有些回神,目光重新转到熏炉中的的灰烬上。他的生命,今日不知明朝事,哪有什么岁月漫长。 如今这样,也挺好。当是与前世路重叠。 她罢黜他,远离他,从和他错乱无终的情感里走出来,重新得遇良人,生儿育女。 而较之于前世,今生她父母尚在,手足相伴,而他亦不曾伤过她。她可以比活的明媚而快意。 他,还有什么可求的。 执笔回信,当是为人子最后的交代。 * 十月末的时候,一向安静冷清的万业寺中,开始热闹忙碌起来。 万业寺原也是给达官显贵添油进香的,素来有香火。说它安静冷清,是因为后院方原五里皆为前朝遗族慕容氏所居,香客并不会入内,所以纵是前头人员往来,这一处亦清幽雅静。 而如今,从前两日起,外头香客断绝,后院却是侍卫宫人出入不断,如此前后景象换了个位。 这日,天空阴沉,慕容斓揉着发胀的太阳xue,倚在临窗的榻上养神。只是滴漏时辰点滴过去,她合了小半日的眼,眉宇间却愈发紧皱,难耐不安。 “外祖母!”殷宸走上来,在她身边坐下,轻轻唤着。 “润儿来了!”慕容斓缓缓睁开眼,见他挨在自己身侧,原本慈爱的面上想要露出的责备到底收了起来,只叹气道,“不是同你说了,外祖母染了风寒,这两日别过来。如今天寒,仔细别传给你。” “这有什么。润儿身体强健着呢,不碍事的。”殷宸从苏嬷嬷手里接了药,奉给慕容斓,“外祖母,我如何觉得您病的有些重,传医官看看吧。我让我的太医过来。” “恒王殿下,不劳太医的。”一旁的慕容垚道,“老夫人是心躁了些,这两日……” 他顿了顿,往外头瞧去,“这两日收拾向旭殿,声响原也不大,只是老夫人安静惯了。” “休得胡言。”慕容斓饮完药,轻喝了一声,“陛下要来,收拾殿宇再寻常不过。” 她缓了缓,喘出一口气道,“左右是人老了,不重用了。要是早两年,我且亲自盯着,看他们收拾妥当。” “她来便来了,既是要给您做寿的,带着亲卫便罢,还摆开銮驾出行。白的扰民声息,徒增麻烦。”殷宸不屑道。 “这话便是胡闹了。你阿姐如今是有身子的人,月份也大了,出宫自然要加倍小心。”慕容斓拉过殷宸,“你可得应了外祖母,不能气着陛下。她身子重,经不起的。” 殷宸原是知晓臣民对殷夜腹中子嗣的议论。在这万业寺中,也曾两次撞见慕容斓同苏嬷嬷暗自抹泪,悄言说着,若是他父母知晓,她名声至此,定是泉下不安。只叹自己年迈无力襄助。 故而,此番又闻她身孕之事,殷宸只觉鄙夷。他被关在宫中的两个月,亦听宫人私下传言,陛下后宫郎君无数,大抵连她自己都辨不清楚孩子生父是谁。 又言,丞相何故一去不回,亦或许早早知情,方设计脱身。 而流言最盛的时候,是他六月里来万业寺的途中,田间百姓压声说笑,就是站的高了,若是吾等民间小户,哪怕是高门贵女,这等行径,早早被捆石投河,绞架火烧,啧啧,门楣都被败光了…… “外祖母同你说话,可是听到了?”慕容斓嗔他一眼,“你爹娘都不在了,你便是殷氏唯一的儿郎,要懂得手足和睦,更要挑得起重担。” “润儿记下了。”殷宸道,“左右也没有什么重担,爹娘亡故,润儿便在您跟前代他们尽孝。” 说着,他转到慕容斓身后,给她按揉太阳xue。 “傻话,怎么没有重担!”慕容斓带了点笑意,“万里江山,便是你的担子。你不想给你阿姐分担些吗?便是你恼她,且想想这山河社稷,一宁字,乃是你母亲之名啊……” “母亲,阿娘……”念及谢清宁,殷宸按揉xue道的手不由重些,片刻道,“只是润儿从未想过。” “那便现在开始想,好好想一想!”慕容斓合上眼,笑意盈入狭长的凤眸中。 日头偏去,殷宸探过身子,“外祖母现在可舒坦些了?” 慕容斓睁开微红的眼,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