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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宠(宫斗) 第22节

    “回娘娘话,民女在家中行三。”

    韦婕妤脸上笑意越深,她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她只是点点头,说了声去吧。

    赵如意不敢逾礼,她自然是要让韦婕妤先行的,韦婕妤并不推让,不过她的去路要路过赵如意的去路,于是当她因此而走到赵如意面前的时候,不知出于什么因由,她的脚步略顿了一顿,用一种极淡极轻的声音在赵如意耳边说道:

    “既是姐妹,竟也不派个人相送吗? ”

    她的声音极轻,凝神细听之下竟有种难言诱惑,赵如意容色不动,只是低头恭候她离去。而韦婕妤虽尚未对这女子另眼相看,却也是在走之后,略忍了忍才不曾回头的。

    ***

    未央宫

    与何淑容不同,别说儿子,淑妃这几年连个女儿也不曾诞下。于是即使是与贤妃说好,今儿一同过来瞧瞧皇后娘娘,淑妃这未央宫里喝热茶喝了三杯也依旧不见贤妃的影子,虽心里暗骂贤妃狡猾,但真等皇后娘娘宣她的时候,她也只能笑对皇后道:

    “一定是大公主绊住了钱meimei。”

    贵淑贤德,淑妃叫贤妃一声meimei倒也没什么不对。皇后的面容依旧苍白,她喝着一盏泡着参片的茶,她的睫毛长而密,眼睛是细长的,长眉入鬓,是与她性子截然不同的英气。

    她自然知道淑妃不是什么好人,如今宫里,一位皇子一位公主,皆是庶出。皇后年纪轻,出身好,却像是受不住为后的福气似的,自打做太子妃起就三灾九病的,后来做了皇后,一年里三百多天,有二百多天都在用药。

    所以皇后自然是不能为皇上诞下一个嫡子的,却偏偏淑妃要在这时候提孩子的话,尤其淑妃也没有孩子,所以任谁听了,都很难说淑妃这是在耀武扬威。

    但皇后知道,淑妃她就是在耀武扬威。虽然她暂时没有孩子,但她有好的身体,她还仍然处在花一般的年纪,她的年纪和她的健康便是她的希望。

    自己就没有希望么?

    皇后看着离自己最近的案几上那已是开到最盛的水仙花,花知不知道它最美的绽放,就是它衰败的前传呢。

    淑妃见皇后不说话,于是也熄声喝起茶来,太后尚在,中宫地位稳如泰山。淑妃国公府出身,她的眼界令她少有不合时宜的幻想。

    贤妃终是姗姗来迟,雪白的大氅被外头的冷雨浸湿,这几天的天气一直不是很好。她身边的使女替她收起大氅,她也因此露出丝毫不曾因生子而走样的身段来。

    就如赵惜柔所说,她话少。与同样话少且温柔的皇后不同,她的眼神是静默的,淡定的。

    “正与皇后娘娘说起钱meimei,钱meimei就到了。”

    贤妃娘家姓钱,祖父是当朝一品大将军,父亲虽不如祖父,但亦有军功。贤妃出身将门,气质也难免就冷定一些。她先向皇后行一礼,又对两人道:

    “大公主睡醒哭闹,我哄了她一会。”

    皇后莞尔一笑。

    贤妃一向直接。

    “嗨,不妨事,我可真羡慕钱meimei这儿女福气。”

    皇后尚未说话,淑妃便抢了话道。贤妃不过一笑。

    皇上来时,两人正要告退。待有内监唱了一句皇上驾到,淑妃本来就写疲惫的脸色倏然闪过一丝极璀璨地光彩,她出身好,位份高,自然话也多。

    先说一句皇上可真是爱重皇后娘娘。待还要再说话,就听贤妃开口道:

    “皇后娘娘是皇上明媒正娶的妻子,丈夫敬重妻子,本就是题中应有之义。”

    淑妃张开的嘴巴瞬间像被塞了个大核桃似的,再开不了口了的。

    皇后朝贤妃温柔地一睇,又对她的贴身使女翠柳道:

    “扶我过去迎一迎。皇上这个时辰过来,应当是要留下用晚饭的,叫厨房多做一道龙井虾仁,皇上爱吃。”

    翠柳脆生生地答了个诶字,眉眼飞扬地甩了淑、贤两人一眼。淑妃贤妃不甘落后,也忙站起来相迎。

    赵钦是十月初十的生辰,今年不过二十岁,这个年纪,说一声少年天子也不为过的。他生的不太像他的父亲,听上了年纪的宫人说,他长得有点像他的□□父德宗皇帝。这是极好的赞誉了。

    他的父亲这一生做了许多糊涂事,待到晚年却逐渐清明起来。他与父亲之间,或许因他生母的缘故总有一层淡淡的隔膜,但这年过去,似乎也慢慢淡了。他最终还是继承了他父亲的位置,多少鲜血与金光铺就的宝座,还有那金线翻飞的龙袍。

    不过赵钦今天穿的是常服。

    早朝,礼部请广开秀女大选的帖子上来的时候赵钦就想,前朝如此,后宫一定更不安宁。就他个人而言,他倒不是很愿意选秀,挑一堆花团锦簇、鲜妍亮丽的人在宫里住着,然后再生出一堆又一堆的是非,又有什么趣味。

    兼之今日下雪。

    下雪的时候,赵钦的心情就总是有点儿不好。下午批折子批的有些累了,又想到今儿早朝时候礼部尚书那掷地有声的样子,便再批不下折子去。

    偶尔他也会来未央宫坐一坐,这在很多人眼里都是帝后情分甚笃的证明,但只有赵钦心里知道,他喜欢来未央宫,就是因为单纯喜欢这个宫殿,这里是皇后正宫。

    很多年前,这里是他未能回去的故乡,很多年后,又是他未能达成的妄想。

    或许,皇后也是知道的吧。

    皇后依旧是一种温柔又疏离的态度,但皇后这样的态度让他觉得妥帖。

    “阿钦喜欢什么样的夫妻?”

    “夫妻?”

    那个女子总是一副非常冷淡的神情,但她有她的冷幽默和促狭。正在变声期的男孩儿似乎有些不太明了夫妻的含义,他声音像鸭子一样的粗,女孩儿凝神看他,这令他不知道回想到什么,于是说:

    “书上说至亲至疏夫妻,应该就是好的吧。”

    女孩儿朗声一笑,说:

    “我还以为阿钦和我一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至亲至疏夫妻。

    赵钦看着皇后,脑海中没由来的冒出了这一句。

    第30章 玉英宫(4)

    帝后留了淑、贤二妃在未央宫中用饭。淑妃娇俏、贤妃话少,或许是为着如今宫中局势微妙的缘故,两人谨慎非常。少顷,两人告退,皇帝夜宿未央宫。

    后宫里,皇帝去了谁的宫室这样的消息传的最快。

    太后娘娘拿着一只银铸的长嘴壶为鸟儿添水,其实她的年纪也不算很大,如今两鬓却已有银丝,嘴角似笑非笑,但你若凝神细看,当察觉她的目光是欣慰的。

    “皇上还是看重娘娘的。”

    慈姑姑替太后娘娘接过那银嘴的壶,她笑起来慈眉善目的,像自天界走来的菩萨。

    “婉儿就是身子不好。可偏偏张家就这一个嫡出的小姐,你说,又有什么办法。”

    慈姑姑不再说话,太后对娘家的情分,别人不晓得,她是晓得的。

    “无论如何,娘娘您已是仁至义尽了。”

    “是啊。”

    北风起来,夜越来越深了。即使没在四妃之位,但赵惜柔在宫中的地位也算不上低了,托赵惜柔的福,赵如意住的还不错。

    白天说完话之后赵惜柔就没再找过她,只是一直与崔选侍两个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最终会商量出个什么章程来。赵如意未把这事放在心上,翻个身就睡去了,待第二天日上三竿,再醒来的时候却见到崔选侍正在她房里纳鞋底。

    虽昨晚睡得沉,赵如意清醒的很快,崔选侍见她醒了,用一种既不抱善意亦无恶意的眼神看着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眸光总叫人觉得不舒服。

    崔选侍到底不如赵如意有定力,最终还是她先开口道:

    “请三小姐去一趟司衣司为娘娘取新作成的衣服,三小姐您虽是娘娘庶妹,但入了宫,还是守宫中的规矩好。”

    崔选侍的眸光有一瞬间的凌厉,虽很快熄灭,却也不容小觑。人在自身地位受到动摇之时总会分外尖锐,是我让你惶恐了吗?赵如意心想。

    她淡淡嗯了一声。

    “崔选侍与我同去吗?”

    “我不与你去。”

    说完,她唤过来一个小宫女。

    “这是小月,她认识宫里的路。”

    “娘娘要取的衣料单子还请崔选侍给我,还有,我听说宫中凡取衣物需有令牌,也请崔选侍给我。”

    崔选侍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虞,却偏偏赵如意每一句都说在点子上,这个团团的脸上虽难掩戾气,却又不得不换成一副笑脸。

    “早听说三小姐是个周到的。这不,我还没嘱咐呢,三小姐就先问了。”

    赵如意只笑不说话。

    这些人总是这样,话中有话,意有所指。赵如意自认自己难解其中真味,但并不妨碍她欣赏崔选侍的虚伪。

    眼睁睁看崔选侍拿了牌子和清单过来,那名叫小月的宫女应当只是个认识路的粗使宫女,赵如意见她那并不灵动的模样,心中便有分寸。

    小月并不怎么敢看她,有一种仿佛未被调理明白的缩手缩脚。

    “我叫赵如意。”

    她对小月说。

    见小月似乎并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她眯眯眼睛,像是窥探到某些隐秘一般,于是又望向崔选侍,像是要把选择交给她似的。

    崔选侍急得冷汗都要下来。

    从前虽觉得这位赵家庶出的小姐难缠,但那是靠经验与观察力得出的判断,而非是真切体验到的、断难更改的事实。

    “这是娘娘娘家的庶妹,小月你叫她三小姐就好。”

    小月木讷的点点头,声如蚊呐地叫了她一声三小姐。赵如意颔首,又与崔选侍道:

    “那我就与小玉先过去了。我再与你核对一遍,娘娘冬日的宫装三件,一样是孔雀翎织羽的,一样是宝蓝色祥云底宫缎的,还有一样水红色的鎏金纹的。是么?”

    “是。”

    崔选侍笑说,犹嫌不足,又说:

    “三姑娘实在细致。”

    赵如意不置可否。

    宫人有宫人的灵敏。小月一路上并不与赵如意说话,往玉英宫去司衣司路途遥远,年根底下风雪渐深,风刮在人脸上都有些疼,远远似有一行人往这边来,只见路上的宫女内监都多有避让。

    赵如意最初还以为是哪宫的主子,也因此,她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份实在尴尬,她不是宫女,她是臣子之女。然而在玉英宫的配殿里,在她jiejie的宫室中,她并没有得到一个臣女、一位嫔妃的meimei应得的尊重。

    好在赵如意并没有脑补太久,一直不说话的小月声音忽然高了一度,她说话时,音尾带着nongnong的敬意和激动,赵如意不明白她的敬畏,但这并不妨碍她听懂小月的话。

    “是寿康宫的慈姑姑。”

    “寿康宫?”

    “太后娘娘的宫室啊。”

    是啊,在这六宫里,太后无疑是比皇后更尊贵的女人。原来连这个木讷的小宫女也会对权利产生景仰,那我呢?若我在这里年深日久的浸yin,我会对权利产生景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