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文学 - 历史小说 - 和皇帝凑合过日子在线阅读 - 第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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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臻原本就是从这儿出去的,此刻见过礼,又坐回下首的椅子上。华梓倾不敢坐,惊了圣驾,自觉地跪下谢罪。

    皇帝默了一会儿,并不叫起。她低着头抬眼,只能看见前方书案前,绣着浪涛云涌的袍角,像极了她内心难以平息的惊涛骇浪。

    沉闷压抑的气氛让她后背绷直,脑门冒汗,她听见皇帝终于开了金口。

    “你听说朕,面冷心黑,喜怒无常,心机深沉……”他轻飘飘地问,“倒是听何人所说?”

    这事儿果然没这么容易翻篇,当皇帝的人,如此小肚鸡肠。

    “回皇上,是冯光!”语气之诚恳,与内心的吐槽截然不同,华梓倾说得义愤填膺,“京兆尹冯大人家的小公子冯光竟敢背后说皇上坏话,阳奉阴违,是可忍孰不可忍!这样的人,臣是坚决不能嫁他的,求皇上,为臣做主。”

    沈臻低眉含笑,她既与冯光不对付,冯光又哪有机会在她面前说这些话?一听就是鬼扯,倒叫皇帝对她生不起气来。

    皇帝果然审视她两眼,不甘心地放弃了这个话题。“朕赐的玉牌呢?”

    “玉牌在的。”华梓倾默默地吐了口气,手捧着,举过头顶。

    李成禧接过去,交给皇帝,他也不过是看了一眼,便随手搁在书案上,将目光重新投向华梓倾。

    她刚好抬起脸,在偷看皇帝,一双眼睛分外黑亮,像宝石的华彩,直照进人心里。清澈明媚的感觉,似曾相识。

    她发现皇帝似乎和从前不大一样了,还是那张俊秀昳丽的脸,还是冷白如玉的肤色,可是,登基四年,他眉宇间多了沉稳内敛的气质,眸底深邃无边,倒让同样的容貌少了阴柔之气,多了些深不可测的感觉。

    “好大的胆子。再这样盯着朕,就不怕朕惩治了你?”

    华梓倾一个激灵,连忙又低下头。“皇上恕罪。”

    “起来吧。”他总是这样,雷声大雨点小,说话怪吓人的,却并不曾同她计较。

    他一只手放在案上,握着玉牌轻轻搓磨,缓缓地问道:“此事,皇叔怎么看?”

    沈臻想了想,当着皇帝和华梓倾俩人的面,他的态度最是公允。

    “皇上虽然说过要赐婚,然而,眼下华主事与冯光,确是男未婚女未嫁。冯家若是三书六礼,与华家说定了婚事,皇上师出无名,何以强行令冯家退婚?毕竟,这是冯华两家的家务事。”

    既是明媒正娶,而非男娼女盗,皇帝手伸得再长,也不该阻止大臣家里娶媳妇。

    沈臻说得含蓄,所谓师出无名,便是说要插手此事,需得有个把柄。

    皇帝心领神会:“在朕看来,冯大人出任京兆尹多年,倒还算兢兢业业,恪尽职守。”

    沈臻点头:“冯家几个儿子都循规蹈矩,唯有这位小公子冯光,因是中年得子,自幼娇生惯养,十分纵容。”

    华梓倾听出来了,冯大人身上是没什么把柄,纵然教子无方,也算不上大错。她忍不住插嘴:“冯光素日横行霸道,为所欲为,也便由着他么?”

    皇帝看了眼沈臻:“就没人告吗?”

    “谁敢告他?只要没闹出人命,冯家肯赔些银子,便没人愿意与当官的结下梁子。女子名声要紧,那些受了欺侮的女子也便忍气吞声,闭口不提。”沈臻叹气,“所谓民不举,官不究,若是没人告他,皇上却因这婚事,突然惩办了冯光,一来是把华家推到了风口浪尖儿上,二来,冯家的面子也挂不住。”

    皇帝沉吟了一下,李成禧躬着身子,轻声提醒了一句:“冯家上辈出过一位乳母,曾在宫中伺候多年,太后也曾赞过她,是位忠仆。”

    “知道了。”皇帝看向华梓倾,“你先回去吧,这事儿,朕自会处置。”

    华梓倾十分犹豫,连太后都搬出来了,那冯家岂非是动不得?这婚事,哪还能有转机?皇帝连玉牌都没还给她,只怕是,要不了了之了。

    可是,皇帝金口玉言,他既发了话,再留下也没用。沈臻冲着她使了个眼色,华梓倾只得依命退了出来。

    她走后,沈臻于心不忍地问皇帝:“当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么?”

    “倒也未必,”皇帝笑了笑,“朕最见不得,欺负弱女子的纨绔,还能横行于世。”

    又过了一会儿,皇帝起驾回宫。

    只余了李成禧在身边时,他问:“四年前,樟州之战时,华梓倾在哪里?”

    李成禧略一思索便答道:“那会儿,她祖父过世不久,自然是在青阳城中治丧。”

    他这一说,皇帝也想起来了。四年前,兀彤大军压境,兵部连夜商讨退兵之策。就在那个节骨眼上,华凌风遇刺身亡,定远军群龙无首。

    后来,沈鸿昭和沈奕白随军出征,大燕主帅是后来的辅政大臣之一,沛国公曹涵。

    皇帝一只手中依然握着那枚玉牌,另一只手放在唇边咳了几声。当年是何人通敌?华凌风于大战前遇刺,是巧合吗?有些事弄不明白,恐怕终将会祸起萧墙。

    次日,冯光早早地到了华府,蔡如锦像供菩萨一般,好茶好酒地招待。

    他就在华梓倾房前小院的石桌旁坐着,桌上置办了满满的酒菜。

    蔡氏与冯光轮着叫门,华梓倾就是不开,冯光喝了些酒,嘴里越发放肆起来。

    他冲着门喊:“你迟早是我的人,不如早些出来,同爷寻欢作乐。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做些矜持的姿态,给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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