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王
31. 方旖旎一晚上没睡沉,惊醒好几次,仿佛幼时玩的果冻泥,随便扯扯就断了,在这只手那只手留下彩色的亮晶晶。每每醒来白天的种种熨在眼前、耳里、手中、唇齿内,恍惚了会儿才明白原来是梦里跑出来的人影。 如此在梦与现实间混沌了数次,她起身不睡了,坐在床头朦胧回味,时不时笑两声。 方旖旎解决早餐走去院子里,天还没大亮,油墨点在上头,晕一团,聚一团,用雾承托着,不是个好天气。 外头也静,一排排真空房,声音还没放出来,只鸟邕邕,听着也沉,像乌鸦。方旖旎拢拢外套又进屋了,一点梦里得来的华蜜消失殆尽。 方温悦起了床,保姆伺候她吃饭,方旖旎裹着薄毯蜷在椅子上看她吃。一个水煮蛋的功夫,赵郁发来她爷爷奶奶的照片,说:奶奶拆石膏了。 方旖旎忙拨了个视频过去,赵郁一接通她就说:“让我看看爷爷奶奶。” 赵郁乖顺地把手机对向爷爷奶奶,告知他们:“方jiejie的电话。” 奶奶一下子提声:“是旎旎啊?” “是我,奶奶,爷爷。” “好,好。天气冷了吧,多穿点衣服,晓得不?” 爷爷问:“过年会来吧?” 方旖旎下意识瞟了眼边上,只赵郁衣角。她应:“会,放假了就过来。” “好好,你忙吧,我们没事。” 方旖旎见奶奶的确精神不错,走动除了慢点,没什么大碍就放心了。唠了些家常,赵郁出现在屏幕里,方旖旎笑:“谢谢你啊,还特地帮我探望。” 赵郁摇摇头:“我想来的。” 方旖旎默了下,问:“怎么假期也起那么早?” 赵郁的目光闪躲,耳廓慢慢红了。 方旖旎不敢多看,那里面有太多她无法承受的东西。 她说:“我先挂了哦,你回家去吧,冷吗屋子里?要不要我买几件大衣给你寄过去?” 赵郁依旧是点头摇头的乖样:“不冷。” “好,那挂了。” “嗯,jiejie再见。” “再见。” 奶奶见赵郁还盯着手机,和蔼问:“小赵,手机没电了?” 赵郁忙应:“有的。” 奶奶笑眯眯:“那怎么不玩?旎旎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他爸说她整天看手机,紧得跟传家宝似的。” 赵郁心一动:“方jiejie爱打游戏?” 奶奶发笑地挥一下手,爷爷接过话:“你jiejie那是早恋,你可别学她,好好学习才是要紧事。” 赵郁对着他们羞赧一笑。低下头去,胸口那点绮念似让他腹泻,五脏六腑的搅痛——所以她也可以和高中生谈恋爱对不对。 中午吃完饭,方旖旎在她mama睡下后去找谈绪。一个路口方旖旎看着跳动的红绿灯倏尔想,现今赵郁不就是那红灯?她严肃观望;陈伯宗是黄灯,她谨慎等待;谈绪是绿灯,她顺利通行。 她像个海王。 可是让她仅因为这点道德负罪感选择取舍,她又是做不到的,唯有不爱才想选择放手。她不理解为什么亲情是广泛的、友情是广泛的,唯有爱情需要专一?她不想在爱情里戴上腐朽的贞cao带,只要不是强迫性的感情关系,只要还没受法律约束,都是合理且道德的。 如此精神胜利法一番,方旖旎又活过来了。说白了就是她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男人都过得好好的,她为什么不行? 一个小胡人告诉她谈先生在后院剪冬梅,方旖旎找过去,乍一眼看见他,觉得谈绪妖艳又傲然地赛过那枝头独美的龙油梅。 他难得穿唐装,不仅不显老,还十分雅致精贵,方旖旎多看了会儿。 谈绪余光瞥见,笑着朝她招招手:“站风口做什么?过来。” 方旖旎跑过去,扑在他怀里,在他的貂裘外套上乱蹭,好软好舒服。 “想不想我想不想我?”谈绪真让她安心。 谈绪稳稳抱住她:“想啊。” “嘿嘿。” 两人又抱了会儿,谈绪拍拍她:“要不要剪梅?” 方旖旎站直身体,从他手里接过剪子问:“会不会剪坏?” 谈绪大气一笑:“坏了就再养呗。” 方旖旎边拣喜欢的梅枝剪边戏言:“你像怂恿晴雯撕扇子的贾宝玉。” 谈绪在后头抱着她轻摇:“我做贾宝玉可以,你可别当晴雯,死得那样一个惨状!” “我死了你会像贾宝玉那样哭得鼻涕乱流吗?”方旖旎把一支梅花夹在他耳朵上,往后仰头端详了会儿,有些痴了:“真好看。” “你死了我也剪了头发做和尚去。” 方旖旎大笑:“怪不得我小姑那么欣赏你,原来你也有出家的念头,难道做了和尚真能看破红尘吗?和尚庙尼姑庵也有自杀的人,可见他们不是真的放下。” 谈绪点头,玩笑道:“但是寺庙里没法行房事吧?我为你守身如玉不好吗,说不定下辈子还能做你的面首,大员外之流。” 两人以往也经常肆意说浑话,这回方旖旎忽然有些难受起来,惴惴道:“别为我守身如玉。” 谈绪蹙眉,方旖旎摸着他的脸,笑着把失态藏过去:“你这脸就是当了和尚也难得清静得叻,方圆十里的小和尚、小尼姑,每天鸡一叫就等在你房门口说,空空师傅,今日是否勃起,是否需要小僧指,点一二。” 谈绪掐揉她嘟嘟的脸颊,宠溺地笑啐:“小yin坯!” “还没说完呢!”方旖旎眼儿一翘,机灵样。 “嗯?还有什么坏话。” “如果我是你啊,我一定说:阿弥陀佛,一起来吧。” 谈绪闻言一口咬住她鼻头,乐不可支。他笑问:“蔫儿坏!我满足不了你?”手去掐她的腰。 方旖旎痒得咯咯乱躲,谈绪就在后头不紧不慢地追,两人玩闹到正厅,方旖旎才收敛了点,还有几桌客人呢。剪刀把都被她攥烫了。 方旖旎玩热了,又在暖烘烘的室内,就把外套脱了。谈绪顺手接过,视线扫过她脖子,顿住了,在方旖旎看过来时转开了视线。 方旖旎心情好,突然就走上前讲起了相声,在西京时谈绪爱听戏曲相声,蛮可乐的,偶尔会带着她。听过几次方旖旎也学了点屎尿屁,她学东西快,记性也不差,此时张口就来,加之还有谈绪完美的捧哏,逗得那几个客人捧腹大笑,直鼓掌叫好。 女性作相声演员不讨巧,她知道客人们只是图个热闹、新鲜,因此脸部和肢体动作格外丰富,一通下来,汗浸满背。 不过很尽兴,方旖旎擦擦汗,休息了会儿,跟谈绪说走了。 谈绪送她上车,亲亲她:“路上小心。” 方旖旎深深吻住他,两人唇舌交缠,隐隐听见边上有口哨声,她没管,吻到快窒息才放开,钻进车里走了。 谈绪目光追随了会儿,才移向旁边倚着车门的于松,瞥了眼车里头的人,问于松:“你们怎么来了?” 于松走过去搭住他的肩膀:“怎么,你这宝地我们还来不得了不成?” 谈袭从车里走下来,谈绪叫了声“哥”。于松让开两步。 “嗯。”谈袭冷淡地应,“刚刚是小方的侄女?” 谈绪点头,谈袭深深地凝他一眼。 叁人一道往旖园里走,等于松借口去上厕所,谈袭才问:“就因为她才撂手不干?” 谈绪没说话。 谈袭眼里有碎冰,低低地斥了声:“蠢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