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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垂露皱眉慎思,她倒是没有注意这个, 自己下车时两人已经打了起来, 周渠对旧友的态度还算正常,惋惜与关切皆有, 且十分克制, 而他身后几人对此好像无甚反应。 若那几人也识得水涟,应不会像周渠那么大度, 至少也要惊讶一下,若他们是周渠新部,该对这一无所获的结果感到不满,毕竟他们与水涟没有交情。 山匪的反应太过平静。 不过这也算不得怪异, 万一只是周渠御下有方, 他们完全信任周渠的决策呢? 萧放刀又问:“水涟可曾说他离开倚魁山是何时的事?” “他说他那时约莫十四。” “那就是六七年前了。” 许垂露愕然:“已过去这么久了。” 且不说一个人的形貌声音能发生多少变化,即便水涟少年时与现在并无二致,让周渠一眼就能认出, 即便盗剑一事对他来说刻骨铭心难以忘怀,一见面就非要因此物大打出手——那要如何解释他拿了一袋碎银就轻易放弃夺剑?就为了展现一下自己的大度? 他分明没那么在乎这桩往事。身为一寨之主,周渠不会对一个六七年前叛逃的旧属记忆犹新, 更遑论那把剑和不算好记的剑名了。 除非,来此之前,有人提醒了他。 “还会用轻功么?”萧放刀轻扬下颚。 “会。” “把剑中和湛收回去,我们走。” 她把剑与伞都扔给了许垂露,自己则踩着叶上白霜飞入深径。 冷雨似乎不会落在她身上,或者说,它们更像是一沾上她的衣襟就被蒸干,化作被她抛在身后的氤氲云气。 许垂露追逐着她的背影,感觉到这位冷酷的不世高手正在为她放缓速度。 两人所行的山路蜿蜒曲折,坎坷不平,若非已探过路可蹈旧辙,定会迷失在茫茫林海中。 远处篝火零星,她们隐在一棵可作天然屏障的参天古木后,大行窥视偷听之举。 前方有俨然对峙的两拨人马,一方为锦服银剑的名门子弟,一方为短衣窄袖的粗莽山匪。前者人数多过后者数倍,且大部分为对方押解挟持,周渠身边只剩那几个神情委顿的同伴,身上俱已负伤。 “纪公子,你分明承诺,只要我去劫道,无论我是否带回饮河剑都会放了他们,难道你要食言?”周渠脸色难看,既是因为对方毁诺,亦是因为毒性发作,浑身疲软,精神不济。 对方冷笑:“谁能想到你竟真的连解药也不要,就是不肯替我取回我的东西。” “……我说了,时隔多年,饮河剑早已遗失。” “用这种瞎话唬我,我又何必同你们这种贼寇讲信用?”他摆了摆手,白而圆润的面孔显出报复的快意,“全都杀了。” 眼见那些侍卫就要动手,周渠目眦欲裂,大喝道:“纪长迁!住手——” 面如傅粉的纪家公子闻言一挑眉头,挥袖罢了杀令,低头悠闲地玩起了手指。 周渠强压怒意,额头的汗混着雨水往下淌:“你真想要那剑,我再去一次,定拿回来还你。” “好啊。”他嘻嘻一笑,“不过第二次,我不止要剑,还要他的人头。” 周渠目光顿沉,切齿道:“你根本没想放我们活着离开。” 纪长迁并不否认:“不错,我们本就有旧怨,此次奉命剿匪,故人重逢,我高兴得很,岂能不好好招待一番?” 他自知恳求示弱已是无用,也懒再矫作,大声啐骂道:“你他娘的剿的哪门子匪?朝廷都管不着老子,武林盟的杂碎算什么狗屁,举着个破铁就当剑使,也不怕自己指缝脂粉滑掉了剑柄——” 这话意在激怒对方,坐在圈椅上的纪长迁果然脸色一变,立刻振袖起身。 他身边的护卫动作更快,两柄长剑直往周渠面门刺去,周渠拔刀格挡,然而毒已入腑,内功运转不畅,这两道劲力催得他胸腔血气翻滚,虽避过剑势,却也呕出一口黑血来。 他身后山匪也知此时战与不战都是死局,纷纷举刀怒号,加入厮杀。 场面一度非常凶残。 许垂露总算明白萧放刀取剑之意——这剑非还不可。 纪家护卫数量众多,守在他身边的更是个中好手,周渠却硬要往防守最严的地方闯,带着股飞蛾赴火的劲头忘死拼杀。 “住手!都给我停下!” 同样的话,这次是换作纪长迁来说了。 周渠说时,怒甚于惧,而他说时,惧甚于怒。 因为被剑抵住咽喉的人是自己。 他根本没有看清来人是谁,他的护卫也不曾反应过来,更来不及抽身回护。或许有人能以一敌众,杀入包围,但绝没有人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悄无声息地擒住这么一个武功不差的大活人。 太快了。 快得让纪长迁怀疑是自己的人中出了叛徒。 但那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因为他确信这人是陌生的。 呼吸之间,局势陡变,这些护卫皆是为保护纪长迁而来,自不敢贸然动手,山匪不知这兀然闯入的第三方是何立场,亦不敢动。两边皆抬剑持刀相对,维持着这一瞬微妙又危险的平衡。 血雨腥风中,一名女子从树下缓缓走出,那是个高高瘦瘦、纤弱静雅的人影,她的面容被缀着墨梅的青色纸伞遮蔽大半,只露出一截秀丽的下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