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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零年代大厂子弟 第83节

    戴母气结:“你想生儿子没人拦着你,但你不能把我老戴家的孩子送出去吧!我们又不是养不起!”

    听声音都有点哆嗦了,戴誉怕老娘被气出个好歹,赶紧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见到戴誉,沈母认出这是闺女的那个当二流子的小叔子。

    蜡黄的脸上勉强挤出笑纹,招呼道:“她小叔也在家呢!”

    沈母和站在她左右的两个年轻小媳妇看起来都挺单薄的。沈母身上的那件棉袄上补丁落着补丁,袖口位置的破洞尚未来得及缝补,露出里面灰色的棉花。

    这还是戴誉见过的所有人中,唯一一个从衣着就能看出生活十分拮据的。机械厂里这样打扮的人几乎没有。

    戴誉冲她笑了一下,扶着脸色阴沉的戴母和戴奶奶在椅子上坐了,才说:“亲家婶子,我们家跟您家可不一样,闺女在我们家都是很金贵的!这孩子您说抱走就抱走,回头我没办法跟我大哥交代啊!”

    沈母眼珠一转,问:“你跟他交代啥?”大女婿是个憨实人,换孩子是为了给他家传宗接代,他有啥不同意的。

    “家里好不容易凑齐了四朵金花,我大哥可稀罕了,最近整天琢磨着怎么多赚钱养闺女呢。”

    沈母在大腿上一拍,像是恨铁不成钢,急道:“再稀罕还能有儿子重要?当娘的都同意了,你这个当小叔的有什么不同意的!”

    戴誉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我现在代表的不是我个人,而是戴家的男人!您想带走我们家的孩子,连招呼都不跟戴家男人打,多少有些说不过去吧?我爸和我哥都在厂里没黑没白地为国家赶生产呢,总不能让我哥累了一天回来,发现闺女丢了一个。”

    沈母一脸不以为意。

    吐了口唾沫在手心,随意地抹上鬓边,将散落下来的发丝弄服帖。理完头发,才苦口婆心地劝道:“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家好,传宗接代总要有个儿子的。”

    戴誉点点头:“您说得也在理。不过,今天我大哥不在家,我不能让您把孩子这样带走。要不您明天再来,或者等我大哥两口子商量妥了,给您抱过去!”

    沈母看着堂屋里虎视眈眈的戴家人,也知道今天很难把孩子抱走了,将孩子还给戴母,又从儿媳妇手里接过另一个孩子塞进戴大嫂怀里。眼神凌厉地瞪她一眼,才带着两个儿媳妇出了戴家小院。

    戴英很有眼色地扶着明显瑟缩了一下的大嫂回房休息,徒留戴誉三人顿在原地。

    戴母怀里抱着四丫,被亲家抹头发的动作恶心得半天没回过神来。戴奶奶也不好受,下意识地将手心在棉袄上擦了擦。

    戴誉问:“这件事我大哥到底知不知道?真让她把孩子带走啊?”

    他虽然不同意把四丫送走,但他只是个当小叔的,人家爹妈若是都同意了,他说什么都是白搭。

    戴奶奶也叹:“咋不知道,自你大嫂从医院回来,就在商量换孩子的事。不过你大哥不同意。”

    戴母骂道:“根本不是为了换孩子,就是想把她家那个小孙子放到咱家来养!那孩子都快一岁了,那个小媳妇的奶水还能有营养吗?真把四丫送过去,不是遭罪嘛!”

    “这个沈来娣也就在咱家能横得起来,见到她娘家妈就跟鹌鹑似的。这几天因为生了个女儿,天天哭,把奶水都哭没了!真是苦了我四丫了!”戴母抱着四丫既生气又心疼。

    戴誉想起夏露送的那两张奶粉票,赶紧回屋拿了出来。

    “要不先买奶粉给她喝吧。”

    “你哪儿来的奶粉票?”戴母问。

    他本想说是自己跟人换的,不过话到嘴边又变成:“小夏听说大嫂生了,特意送来的。她还是学生呢,用自己零花钱跟别人换的票。还说她要是自己赚钱了就直接送奶粉了,现在只能先送票了。”

    做好事还是得留名的。

    戴奶奶和戴母像是没见过票证似的,拿着那两张票翻来覆去地看。

    戴誉叮嘱:“奶粉票的事,你们知道就行了,可千万别跟旁人说。大嫂要是问起来,就说是我买的!”

    婆媳二人连连保证谁也不说,只让戴誉赶紧努力娶媳妇。

    当天夜里,戴荣回家听了老娘的告状,与媳妇大吵了一架,但是没能吵出任何结果。

    四丫算是暂时保住了,能留在自己家。但是执意想生儿子的戴大嫂把快一岁的侄子也留在了自己屋里。

    不幸的是,这小子是个夜哭郎,扯着嗓子在戴家嚎了半宿。

    次日一早,戴誉是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去上班的。

    杵着下巴在办公桌前打盹,耳边是从广播里传出的许厂长慷慨激昂的声音。

    与市一啤的竞赛是最近几个月的头等大事。遇上这样的大事,本应开一个全厂动员大会的,但是年末工期紧,时间宝贵,许厂长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在广播里作动员。

    不仅如此,他还打算每个车间都走一趟,挨个车间动员。

    广播里足足动员了近二十分钟,才啪的一声安静下来。

    没过多久,自己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来人是厂办的孙主任,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生的中年人。

    戴誉起身打招呼。

    孙主任为他介绍:“这是咱们厂新来的冯副厂长。”

    虽然孙主任没说,但是只听姓氏,戴誉已经知道了,这位是从机械厂调过来的新厂长。主要负责罐头厂的筹建工作。

    之前争取项目的过程一波三折,好在罐头厂的项目最终还是落在了他们啤酒厂的口袋里。据他所知,为了这件事,许厂长动用了不少关系,将机械厂里能说得上话的领导都拜访了一遍。

    如今也算求仁得仁了。

    不过,整件事里多方得利,唯有一人吃了亏,正是面前的这位冯副厂长。

    原本是板上钉钉的罐头厂一把手,如今却成了副的,搁谁身上能乐意?

    戴誉脸上挂笑,恭敬地与他问好:“冯厂长好!”

    等冯副厂长慢悠悠地伸出手,他才双手握上去。

    冯副厂长面上虽然带笑,但是看起来就是一个严肃的人。即便没在蹙眉,眉间还是刻着一个深深的“川”字。

    不待孙主任开口问,戴誉主动说:“二位领导先稍等片刻吧,许厂长刚才在广播站给工人们做赛前动员呢,快回来了。”

    话落没几秒,走廊里就传来了许厂长特有的铿锵脚步声。

    人未至声先闻,许厂长哈哈笑着,热情招呼道:“老冯,终于把你盼来了啊!”

    快走两步,双手握住冯厂长的手,用力摇晃几下。

    “许厂长,我以后又是你手下的兵了!还得听你指挥呐!”冯副厂长也客气地笑。

    说来,他们二人颇有渊源。

    许厂长在机械厂当办公室主任时,他是副主任。待许厂长独立出来以后,他才顺势。

    原本他也想走许厂长的路子,自己独立出来当一把手,谁知道啤酒厂野心居然这么大,愣是让他们成功把罐头厂收编了。

    没想到兜兜转转了几年,两人又碰到一起了。

    许厂长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哈哈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引着他去了自己的厂长办公室。

    甫一落座,许厂长便接上刚刚的话题:“咱们都是同一战壕的老兄弟了,哪有指不指挥这一说。说实话,机械厂能派你过来接手罐头厂的那一摊子事,我是松了一口气的。”

    拿起茶杯喝口水,继续道:“啤酒厂今年进军南方市场,生产任务很重,对于罐头厂,我是有心无力啊。”

    冯副厂长腹诽,既然如此,你费这个劲干嘛,就专心生产你的啤酒嘛。

    “啤酒糟的处理是我们厂的老大难问题,若不是为了处理它,我也不会去争取罐头厂的项目。”

    冯副厂长已经看过了啤酒厂拿出的那份建厂方案,确实是个很新颖的想法。他点头表示理解。

    许厂长给他吃下一颗定心丸:“能由你来主抓罐头厂的工作,我就放心了。这样吧,罐头厂的投建还得抓紧,咱们先组建一个罐头厂筹备领导小组,我挂了组长的名头,你来当副组长,以后罐头厂那边的事情就全权交给你来处理。厂里这边实在太忙了,罐头厂那边我就只能大撒手偷个懒了。你之后可不要因为我偷懒闹情绪啊!”

    进来给二人倒茶的戴誉,听到许厂长这番话,也不禁暗暗佩服。

    一是佩服他的胸襟气度,二是佩服其作为一把手的手腕智慧。

    许厂长真的一直致力于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果然,听说许厂长并不打算干预罐头厂的日常运营,冯副厂长的神色明显好看许多。虽然头上有机械厂和啤酒厂两重婆婆,但最起码在罐头厂内部,是由他说了算的。

    冯副厂长也与许厂长客气了一番,表示在大事情上还需要对方掌舵云云。

    许厂长随意地摆摆手,叫住正要拎着暖瓶出门的戴誉。

    为冯副厂长介绍道:“这是我的秘书戴誉,对厂里的人头很熟。你刚来上任,秘书也没有选好,有什么事可以先交代给他做。咱们那个筹备小组肯定是要继续扩充人员的,不过现在只有两个光杆司令也不行,就让戴誉当个组员吧。有不方便处理的事情,你让他去跑跑腿。另外,也让孙主任尽快帮你推荐几个秘书。”

    冯副厂长知道这是题中应有之意。虽然对方让自己全权处理罐头厂的业务,但是一把手可以不过问,却不能不知情。

    安排个秘书过来,只当是放个传声筒了。

    戴誉留在原地,大方地任由冯副厂长打量。

    几秒后,冯副厂长才呵呵笑着起身,再次与他握手。他没怎么客气,直接邀请戴誉陪他去啤酒厂的厂房车间转转。

    领着冯副厂长来到车间,戴誉按照安全生产规定,给二人取了帽子和手套带上,又跟几个车间主任打了招呼,才带着人往里走。

    戴誉留心观察着冯副厂长的关注点。

    陪着参观了一会儿,见他一直询问车间的排风电力系统,戴誉试探着问:“冯厂长,您是想参考啤酒厂的模式,设计罐头厂的厂房?”

    冯副厂长点头:“确实有这个意思,不过啤酒厂只是第一站,我之后还要去其他食品加工厂考察一下。既然都是生产食品的,厂房设计应该是相通的。”

    戴誉笑道:“这里挺吵的,闹哄哄的也看不出什么来,要不咱们先出去,我跟您说说车间的问题?”

    “哦,你对这方面还有研究?”冯副厂长诧异问。

    戴誉摇头谦虚道:“不算什么研究,我之前在宣传口工作,整天下车间采访,不少工人提出过车间存在的问题和改良意见。不过,厂房已经建成了,再想改动困难重重,所以大家的建议一直都没有被采纳。”

    冯副厂长来了兴趣:“走,你详细跟我说说。”

    还从上衣兜里掏出笔记本和钢笔准备记录。

    戴誉在心里打了一遍腹稿才说:“首先是厂房的长度问题,我们这个厂房是当时按照汽水厂的规模兴建的,所以考虑的是汽水生产线的长度,整个厂房是五十米长的。而近几年市面上能见到的食品生产线,都是流水线作业,长度基本在五十米以上,所以罐头厂的厂房长度至少要有六十米才算比较稳妥。”

    冯副厂长点头。

    “其次,罐头厂生产熟食,与啤酒厂差不多,都要考虑蒸汽散溢问题以及防霉问题,所以要做好通风排气。啤酒厂的通风条件不太好,好多墙砖上已经长霉斑了。

    冯副厂长回忆了一下,也许是因为天冷,他还真没注意到排气的问题。

    戴誉继续道:“另外就是空调以及防蝇的问题,啤酒厂早年建厂的时候,没有安装空调,只安装了吊顶式冷风机。冬天还好,夏天就要差许多,气温过高让啤酒的保质期也相对缩短了。所以,若是加工rou罐头,那么罐头厂的厂房也许需要考虑安装空调。”

    冯副厂长将他说的几点仔细记下来,问:“还有吗?”

    “暂时就这些吧,您要是还想知道别的,我可以介绍几个车间主任给您,您当面问问他们也行。”

    冯副厂长颔首,暗道,看来老许给他安排这样一个秘书过来,也不是全然当眼线的。

    中午,许厂长在食堂招待冯副厂长用午饭。

    戴誉总算能喘口气休息一会儿。

    正埋头扒饭呢,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方桥端着饭盒坐在了他身边的空位上。

    “在财务科工作的怎么样?听说培训班的事了吗?”戴誉随口问。

    他之前找妇联的帮忙,走了财务科长的路子,把方桥调到了财务科当核算员了。

    “还行吧,反正每天还是数瓶子,哈哈。什么培训班?”方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