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5)
我叫戚晓,字亭瞳。 青年温柔地笑道。 戚亭瞳。亭瞳,是太阳的意思。 小穿山甲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他一眼,似要把戚晓的脸牢牢记住一般。 小穿山甲走后,戚晓长舒了一口气,却是在出了柴房后关门的一刹那,猛地听见了一个不咸不淡的声音。 那小兽放走了? 戚晓一凛,吓得登时没摔在地上。之后被宫夜光一把拦腰抱起。 曲遥登时瞪大了眼睛,此刻月黑风高,他生怕漏下一点画面。 夜光师兄戚晓咽了咽口水垂下睫羽:我错了。 你错了什么地方?宫夜光面无表情道:我方才听你刚被全长白山的穿山甲承包了,如今你是有排面有头脸的人物,我该给你道喜才是。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醋酸味。 师兄你究竟听了多久?戚晓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听了有一会儿了。宫夜光冷声道:我总得知道,你是因为什么要和我分床睡。 有着猎犬般敏锐嗅觉的曲遥此刻嗅到了激情的味道。 师兄戚晓害羞地别过头,却被宫夜光掐着下巴拼命转向自己。 说。宫夜光淡淡道:你打算怎么补偿。 师兄便此刻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曲遥依旧能想象到戚晓那张红的滴血的脸。 rourou偿!戚晓用尽全力憋出两个字来。 宫夜光垂下睫毛,如同等待猎物入网的野兽,他借着一点微弱的萤火之光,盯着戚晓那嫣红的几欲滴血的嘴唇。 宫夜光压低了声音,里面全是沙哑和欲念。 既是rou偿,你该自己动作。 曲遥在黑暗之中红了脸。 他瞪大了眼睛,生怕漏下一帧画面。只见那厢戚晓乖乖地从宫夜光怀中跳下,牵着他入了柴房,之后踮起脚尖吻住了宫夜光 两道人影逐渐重叠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类似麝香的甜腥味道。月光透过柴房的窗棱照进里面,只见宫夜光横抱起戚晓,弹了弹手指,直接关了那柴房的门曲遥想凑近看,却发现空气里的一切都逐渐模糊了起来 不是!这正放到关键的怎么就不放了!?曲遥崩溃地对着空气跳脚大喊:你这什么破回忆杀?之前那么多没用的哔哔赖赖一点不剩全都放了,这正关键呢怎么就没了??? 一切孟夏夜的暧昧和纠缠都归于宁静。曲遥那一瞬间仿佛又坠入了那个金色的无底洞xue再睁眼时,眼前是山风寂寂,秋草离离。 此刻已是秋天了。 这里是长白山巅,只是徒留一个戚晓坐在山巅之上,垂眸削着一个苹果。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戚晓的手指已然愈发变得修长,他已然能削出宫夜光那样,会不断的苹果皮了。 戚晓的不远处,一个小男孩埋伏在山石后,涨着通红的脸悄咪咪地看着他,男孩身后是一群穿山甲,仿佛是亲友团的模样。 去吧五崽儿!勇敢点!表白这种东西如果不说出来会后悔终生的!小男孩身边,一只老迈的雄性穿山甲握着爪子鼓励道:我和你娘给你加油! 我我我我还是不敢万一失败了怎么办阿五脸红的几欲滴血,转身想跑。 就算失败也总比你日思夜想的好!阿五的娘叹息:你想这个人类天天想的茶饭不思的,你四婶子给你介绍的对象你连看都不看,你赶紧表明心意,无论成败,多少有个着落。 阿五身后的穿山甲亲友团纷纷亮出手中的秘密武器,那是一个个由穿山甲们亲口啃成心形的苹果,还有山上采来的鲜花瓣,若是表白成功了便往天上撒 云雀和黄莺之类的异族友邦应援团也亲临现场,在长白宗天池附近的树枝上埋伏好,好事若成,那便漫天花语,百鸟啼鸣。 阿五的七大姑八大姨六位婶子全员出动,长白山全山头的穿山甲基本都码齐了,大家举着礼物,给即将表白的晚辈应援 阿五在穿山甲亲友团们的怂恿下,扭扭捏捏走上前去。 亭亭瞳。 阿五别过头,红着脸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可出口之后竟变成了气声阿五壮起胆子,卯足了劲准备再喊一声,却发现戚晓抬起了眼睛,看向远方的某处 阿五顺着戚晓的眼神看过去,只见戚晓正愣愣地看着远处云台上的一个人,那人鹤冠墨发,面如冠玉,正手执长剑为长白弟子演示剑法。 戚晓愣愣地看着那道身影出神,眼神像是沉淀了一坛掺了蜜的醇酒一般。 甜腻又深沉。 阿五即便涉世不深,却也在那一瞬间明白了那眼神的含义。 戚晓眼里的那种东西,名为喜欢。 亭瞳喜欢那个人,就像阿五喜欢亭瞳一样,那么那么喜欢。 那种感情阿五明白,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被亭瞳用那样的眼神注视。 因为那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阿五在那一瞬间,似乎明白了许多。他亮的像星星一样的眼睛逐渐黯淡了下去。 咦?你怎么来了?戚晓的余光突然扫到了身后的男孩,于是他看着男孩微微笑了起来,向男孩递出了手中那个削好的苹果。 亭瞳。阿五认真地看向戚晓单刀直入:你是不是喜欢那个云台上舞剑的人? 啊?戚晓愣了愣,没想到阿五会冷不防问出这样一句话。 戚晓看着男孩认真的眼神,与他对视了半晌,确认了那男孩没有开玩笑后,他轻轻点了点头。 是啊,他是我毕生向往,前路信仰,余生之光。 戚晓眨着蝶翼一般的睫毛,微微笑道。 我爱他呀。 戚晓温柔地说道。 秋风瑟瑟,几片落叶飞来,把男孩的头发杳杳吹起,长长的额发遮住了那男孩的眼睛。 你们看,阿五他是告白成功了么?穿山甲爹紧张地问。 我感觉是成了!阿五的八大姨铁口直断:看那个男人笑了!若是不成,他怎么会这样开心! 撒花么!?阿五娘觉得此刻已然是见证历史,遂激动万分。 撒花!鸟叫!献苹果!放鞭炮!定日子!气氛搞起来!阿五爹下达了指令。 一旁的曲遥捂脸,这么有眼力见的助攻他还是第一次见。毕竟对方是一群啮齿类动物,情商再高也高不到哪里。穿山甲亲友团们这哪是在阿五伤口上撒盐,这简直是伤口上洒花椒大料孜然八角再上烧烤架活烤啊 满山鸟雀喳嗷啊的一声叫开了,戚晓一愣,不知从哪开始下起了花瓣雨,高举心形苹果的阿五爹打头阵狂奔而出却是还没跑到儿子身边,便被猛地挡住了!阿五眼疾手快,一把夺走了他老爹千辛万苦啃出来的爱心苹果之后迅速将其整个塞进嘴里 我呜不要你的苹果!我自己有!!!阿五大声说。 戚晓看着这一连串顺溜的动作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递送苹果的手就僵在那里。这厢阿五已然转过头,向着山下疯跑而去。 穿山甲们停住了动作,鸟雀们也不叫了,一切都寂静了。徒留戚晓在原地看着那一地花瓣发呆。 阿五一口气跑到山崖下没人的地方,之后他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再也憋不住,嗷地一嗓子哭出来,哭的声泪俱下。 崽儿?这咋回事你俩不是成了吗?你咋还哭了?阿五的爹手足无措地拼命在儿子身后追赶。 我没哭!阿五含着口中的苹果,泪流满面嘟囔着嘴硬道:我是给苹果噎住了!噎哭了我没难过 穿山甲亲友团们围在阿五身边,凑成一个圈,个个低着头,一时间山上静默无语。 曲遥叹了口气,看向戚晓的方向。 他继续看向那个云台上巍峨俊秀的身影,却是突然间,眼中蒙上了一层阴翳与伤痛。 戚晓低下头,愣愣地看着手中的苹果,半晌之后叹息一声。 曲遥顿了顿,向着戚晓的方向看去。只见那舞剑的宫夜光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那女人身段妖娆,正殷切地举着一方帕子往宫夜光身边送曲遥一愣,紧接着便辨认出了那个女人是谁。 冯绮云。 第72章 、凛冬将至,万籁悲声 冯绮云这厮,算是有点来头,这姑娘是长白宗掌铃尊者养在山外的私生女。 三月之前,此女母亲因病逝故。宫夜光奉命下山便是为的接这个女人回长白宗。此事毕竟实不光彩,所以不能声张。宫夜光做事素来稳妥持重,故而宫垂云只指派了宫夜光一人下山。 结果这一指派不要紧,竟指派出了一桩稀烂稀烂的烂到绝世的桃花债。 结果好巧不巧,这冯绮云只看了一眼宫夜光,就丢了三魂没了七魄眼中除了宫夜光一人,其余便再不剩什么。 宫夜光下山后,自虎妖口中救下了这个女子后,这个女人一路便如同年糕一般粘糊着他。到了长白宗后,更是变本加厉此女为偷窥宫夜光埋伏在厕所里的事,更是传的全长白皆知。 然,冯绮云毕竟是掌铃尊者的女儿,就算行事再如何荒唐自贱,长白宗内诸弟子也不得不卖那掌铃尊者一个面子,唤这冯绮云一声冯姑娘。 冯姑娘毫不掩饰自己对宫夜光几近变态的追求喜爱,全长白宗内,但凡有女弟子接近宫夜光不到三尺的距离,那冯绮云必要出面插进去,或是用白眼或是用冷言冷语将人挤兑走,连戚晓也不例外。 宫夜光那时正从化神之境推演至炼虚之境,每日需静养修炼七个时辰以上,除却清早起来能换换气儿,基本上整日整日的都呆在宗闼瀑布之后的崖洞内修炼。 宫夜光一方面是为静修,一方面也是为了躲那疯魔的冯绮云。可冯绮云却是没有半点自知,直接把蹲点的根据地移动到了宗闼瀑布边上日日吃凉风,夜夜喂蚊子。 虽说这冯绮云做的一连串惊世骇俗的倒追已经快要丢尽了长白宗的脸,但常言道:女追男隔层纱。 长白宗内关于这冯绮云能否达到目的至今话分两派。于是便有好事儿的弟子下了注,纷纷探讨这冯绮云究竟能不能最终达到目的。 那厢戚晓正拿着食盒子去给宫夜光送些吃食,恰巧看见一群好事儿的师兄们在那儿插科打屁。 戚晓路过此处,便看见其中一个师兄押了一枚玉簪,大声豪气道:依我见,夜光师兄最后必是经不住软磨硬泡这冯姑娘虽霸道些,可长得也不差,毕竟是女追男隔层纱,况且她爹还是掌铃尊者,这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么?都说长白宗主不得婚娶,可这规矩是人定的也是人改的 那师兄突然压低声音猥琐一笑道:况且这冯姑娘也不要名份,万一宫师兄动了仙心,收了进房中,也不损失什么,倒是白捡了个便宜 戚晓听了那话,僵在原地僵了好一会儿。 他颤了颤,只觉得浑身冰凉,他再回过神时,发觉指甲已经死死抠进了手心里。 我也正觉得是这理儿。另一个师兄磕着瓜子呵呵笑道:虽说掌门宫主将三千碎魂传给了大师兄,可这把碎剑千年来无人可以驱使,不过就是个碎成片儿的吉祥物罢了。大师兄若要想自立山头,手中还需有神器加持师兄他若真和掌铃尊者结为翁婿,引魂铃日后不就是大师兄囊中之物了么 那些揣度和调笑还在继续,即便他们压低了声音,可每一声都是那样刺耳。 戚晓僵硬地转过身子,试图挪动步伐,离这些人远一点,这样他便不用再听这些声音。 他只觉得呼吸都是那样艰难,他强行咽下眼泪,努力驱使着两条早已僵直的不能动弹的腿,转个头拼命往回跑。 戚晓越走便越觉得喉头甜腥翻涌,终于坚持到无人处,他猛地跪倒在地,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这些话的字字句句便如利箭一般,且每一道又是那样精准而锋利,箭箭都能正中靶心。 人道是旁观者清。 戚晓明白,冯绮云能给宫夜光的东西,远比自己多。正如那男弟子所说,冯绮云能把引魂铃给宫夜光,那是长白宗四大神器,而戚晓呢?戚晓什么也没有,他只有几只收养的流浪猫猫狗狗,和天文峰前开垦出的一小片花园。 戚晓也不会做什么,他能做的全部,大约就是做一桌子不怎么好吃的菜,或者削几只不断皮的苹果。 而最为可怕的是,他与宫夜光之间的短袖之情,本就违逆阴阳,罔顾人伦,悖逆禁断。若他们的事情暴露于光下,仙宗之内必将掀起轩然大波。虽然仙宗内有双修的道侣,可长白宗自千年前开山以来,便没有这样的先例。 这是戚晓最怕的一点。 他是长白宗的骄傲,是长白不世的天才。他要继任宗主,他要光耀门庭,他要逆转乾坤。 宫夜光不容任何污点。 一想到这一点,戚晓心中便更是凄然惊惧。他不怕自己身败名裂,可他怕他大师兄会因此断送前程。 宫夜光此时正在闭关修行突破仙元,若要断情绝念,此时正是最好的时机。 那一夜,戚晓在天池边上静坐了一夜。凉薄的水面上映出少年那憔悴的面容。他看着自己,默默擦干了唇边的鲜血。 戚晓没有哭,即便在听到那些冷言冷语的时候他也未曾哭过。宫夜光曾告诉过他,哭是世上最没用的事,与其流泪,不如流血。 流血能让人变坚强,流泪只能让人脆弱。 戚晓看着天池水面,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他以为这是今生今世他所经历的最为疼痛的抉择。可戚晓错误估计了命运的残忍和凉薄。 他要经历的折磨和苦难,只是刚刚开了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