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4)
但曾虎抱着厚实的棉衣从琅云阁出来,忽然觉得这个冬天也许也不会那么难熬。 谢家,谢承正趁停雪,准备去拜访方志洲。 刚套上马车,门外就传来了马啼声。 姜羡余也趁着停雪过来找他,鼻子耳朵冻得通红。 你要出门? 嗯。谢承将他拉上马车,吩咐下人把他的马牵去马棚暖暖。 马车缓慢前行,谢承捂住他冻红的手,又摸摸他的脸,吻了下他红红的鼻尖。 怎么骑马过来?冻得慌。 姜羡余在他唇边碰了下,道:走路也不好走,还是骑马又快又稳当。 谢承将他的手捂暖了一些,移到车里事先点好的炭炉边上,我要去拜见老师,你同我一块去吧。 姜羡余知道方志洲清楚他的身份,但确实还没有正式同对方见过面,他没说要见我,我贸然跟去会不会不太好? 谢承:无碍,老师听说了平安镖局往淮安运木炭和药材一事,正想见见你。 姜羡余闻言点了点头,又道:我正好想跟你说这事,如今城里的柴火和木炭叫价越来越贵,我们何时把木炭放出去? 柴火铺子里的柴火基本售罄,却因风雪肆虐,没有农户和山民送来新柴,仅剩的柴火和木炭的价钱水涨船高。如此一来,别说烧火取暖,穷苦人家连烧水做饭都成问题。 我正要去同老师谈谈此事。谢承道,先前我打算盘一家柴火铺子,低价出售木炭。但后来一想,并不可行。 一来我们在金陵的根基不算深,容易树大招风。二来,光我们一家压低价格,不足以控制木炭的市价,琅云阁售卖的平价棉衣便是如此。 姜羡余闻言蹙眉:那怎么办? 谢承:我打算同老师商量,将全部木炭和药材以成本价卖给官府,由官府统一定价出售。一来可以保证普通百姓买得起,用得上;二来可以管住那些哄抬物价的商家。 姜羡余眨了眨眼,细想谢承这个办法:若是有人敢卖得比官府还贵,官府就有理由出面治他。 没错。 姜羡余:那粮油米面也可以这样? 原先他们以为今年收成好,即便有雪灾,百姓家里应该也有粮,却忽略了因为水陆受阻,城里的粮油米面还是涨价了不少。 不急,谢承道,咱们去同老师商量,一样样来。 姜羡余点头。 第一回 拜见方志洲,姜羡余有些紧张。 起初十分拘束,听着对方的称赞尴尬地笑。后来谈起正事认真起来,这才慢慢忘了紧张。 方志洲听完谢承的主意,捋须点了点头:你这法子好是好,但如今府衙账上怕是支不出多少银钱,买你们手中的药材和木炭。 谢承道:学生可以先交货,助老师解眼下的燃眉之急,等朝廷赈灾的银子到了,老师再将货款给学生也不迟。 方志洲微讶,没想到谢承这般信任他,心中无比熨帖,越发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再转向姜羡余,他道:你呢?若是也愿意信本官一回,我传令给各地知府,用同样的法子买平安镖局手中的药材和木炭。 姜羡余看了谢承一眼,答道:那您要保证,官府的人不会从中敛财,坑害百姓。 谢承忙拉了他一下,对方志洲道:老师勿怪,小余性情直爽,并无冒犯之意。 方志洲却赞赏地看着姜羡余,叹道:不愧是江蔚风的后人,确实有几分像他。 姜羡余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 谢承见方志洲确实没有不悦,悄悄松了一口气。 方志洲又道:这场雪下了好几日,有些乡野山坳恐怕已经遭了灾,我打算通知各县派人手上山下乡,探探情况,救助百姓。 谢承:再过一阵子,受灾的百姓恐怕也会汇集到城中避难。 方志洲难免忧虑:收容灾民也是个问题。 谢承却道:学生以为,贡院可以一用。 贡院? 对,如今那里空着,地方够大,棚户俱全,虽然条件简陋了一些,但对灾民来说,也是个落脚之处。 方志洲沉思片刻:言之有理,但怕就怕灾民混乱无序,扰了圣贤之地。 谢承道:学生明白老师的顾虑,但这贡院确实是个现成的地方,可以节省官府搭建收容所的开支。另外,百姓大多对这等圣贤之地心怀敬畏,灾民若是身处其中,说不定更容易听从安排和教化。 方志洲瞬间明白了谢承的意思,欣慰地点了点头,正要赞赏几句,房门忽然被敲响。 大人,淮安急报。 方志洲面容一肃:进。 门外的信使随官差进来,将急报呈上。 方志洲展开一看,顿时瞳孔一震,面色发白。 姜羡余看了谢承一眼,后者起身对方志洲作揖:老师既有要事,学生便先行 慢!方志洲将急报递给谢承,陛下派来赈灾的钦差大臣,在淮安城百里外的山区遭遇暴雪,下落不明,如今仅有一支押运赈灾物资的小队顺利抵达淮安。 谢承一惊,一目十行扫过那份急报,不出所料,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正是九王! 老师手上如今有多少可以调配的人手?谢承忙问,这等险情,可否请江南节度使派兵增援钦差大人? 方志洲面色苍白,摇头道:本官必须留人在金陵应对灾情,收容灾民,保证城中不起乱子,能调配去出去的人手屈指可数。江南节度使是忠王一系,没有陛下的御令,必不可能全力搜救钦差大人。 谢承没想到节度使竟然是忠王的人,表情不由变得沉重。 我去吧。 姜羡余忽然开口:我镖局有人。他们常年行镖,对淮安一带也很熟悉,我带他们去接应 不可! 方志洲眼中刚燃起一丝希望,却见谢承厉声否决,不禁诧异。 谢承蹙眉看着姜羡余,并不希望他蹚这趟浑水,雪地寻人并非易事,就算你手下的镖师经验丰富,也难以担此重任。 姜羡余还想说什么,瞥见谢承晦暗的眼神,顿时止住了口。 第五十七章 今生:营救九王给你留个念想,等你回 方志洲虽然对姜羡余的提议心动,但还不至于真派他去搜救九王。 对方并非官府之人,没有这个责任和义务。若是偌大一个江南省都无人可用,需要一个平民百姓带人救援朝廷命官,他这个巡抚也就不用做了。 于是方志洲道:淮安知府正在尽力搜救,急报也传去了京城,陛下应该会尽快下旨支援。本官先调配一些人手赶去淮安,再传信请节度使派兵支援。 只不过,节度使此时积极相助的可能极为渺茫,可九王那边却拖不得 方志洲看向姜羡余:方便的话,可否借一些熟悉地形的人手给本官? 姜羡余看了谢承一眼,朝方志洲点了点头。 两人从方志洲府里出来已是深夜,谢承沉默着登上马车,姜羡余紧随其后,坐在谢承边上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然后主动拉住了他的手。 马车往回驶,姜羡余挠了挠他的手心,你生气了。 谢承怔了下,抬手揉揉额角:你方才不该那般冲动。 姜羡余往他跟前蹭了蹭:是我不好,我就是一时情急。 谢承捧住他凑上来的脸,九王此番遭遇必定凶险,忠王恐怕还会趁机落井下石,你不该去冒险。 姜羡余跪坐到他跟前,捧住他的脸:你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吗? 九王他带着赈灾的银两和物资,耽误一天,灾民就多受难一天。姜羡余看着谢承,相信他不会不明白。 谢承握住他的手腕:可我还是不希望你涉险。 姜羡余:好吧,就算不为灾民,九王若是出了意外,你的辛苦谋划,我的平反之愿,都将功亏一篑,甚至连累你我家人所以,我们必须保他。 谢承垂下眼,一把将他拉近怀里:我知道,我都知道。 可他还是不敢让姜羡余去。 上回少年仅仅是去淮安送一趟镖,就叫他茶饭不思寝食难安,这回天气这般恶劣,暗处指不定还有多少人盯着,他如何能让少年去涉险? 谢承抱紧了怀中少年:如今还未到束手无策的时候,我们再等等,兴许节度使会出兵相助。 姜羡余微讶,没想到谢承也会有这么不理智的时候,明知情况紧急,节度使若是忠王一系,巴不得九王出意外,不可能倾尽全力救援 可谢承为数不多的不理智,都是因为他。 谢承。姜羡余抵着他的肩膀拉开两人的距离,眼眸清亮地看着他:我要去。 谢承揽在他腰上的手骤然收紧,眸光一片晦暗。 姜羡余却不躲不避地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江南节度使是可靠之人,此事也轮不到我出面。但眼下情况既是如此,那就是我姜家的机会,是江蔚风后人重新出现在人前的机会。 他神色坚定,眼眸发亮:虽然你说九王前世提过要为江家平反,但那不过是看在我姨母和表哥同他的情分上。可我姨母和表哥早就入土为安,逝者已矣,我无法将希望完全寄托于他会顾念旧情。 所以我得去救他,让他欠我一份救命之恩。届时江南百姓也会知道,是谁帮他们救下了钦差大臣,送来了赈灾的银两和物资。往后就算朝廷想对江家下手,也要顾及我这回立下的功劳。 这是为江家争取生机的机会,哪怕节度使愿意搜救,我也想抢在他之前。 谢承怔怔地看着他,竟然鼻尖微酸眼眶发热,完全移不开眼睛。 是他想岔了。他的少年早已不是任性莽撞的雏鹰,而是羽翼渐丰、即将振翅高飞的雄鹰聪明果决,高瞻远瞩,为他的盛世蓝图,为江家的平反之路,都做好了打算。 而他却还想将他护在身边,结网相囚。 谢承将少年重新揽入怀里,吻了一下他的侧脸,克制着自私的念头:不许冒险,不许受伤。 姜羡余察觉他声音里的颤抖,心底一软,紧紧回抱住他:我保证,一定平安回来。 方志洲连夜点了一队人马赶去淮安,配合淮安知府全力搜救钦差大人。 但他连发三道文书请江南节度使出兵,直到第二日傍晚才收到对方没有陛下御令不可擅自动兵的回信,气得浑身发抖,一阵恶寒。 根据急报上的消息推断,九王失踪已有六日,陛下的旨意仍未到,恐怕急报早已遭人拦截。方志洲实在没有办法,决定向姜羡余借人。 姜羡余这边早就清点好了人手,聚齐了一支五十人的队伍。其中一半以上是当年藏剑山庄传人及后人,另一小半则是镖局后来招的镖师,得知少东家要去淮安救钦差大臣,自愿加入。 花了一日的功夫做好准备,晚间就接到了方志洲的求援。 姜羡余答应下来,临行前去了一趟谢家,同谢承道别。 明早出发? 嗯。姜羡余主动上前抱住他,按理说应该连夜走,但最近天气不好,夜里行船不安全。 坐船去?谢承满心忧虑,事事要问个清楚。 嗯,趁现在这段运河还没冻住,比陆路好走。方大人派官船送我们去,应该会比以往快不少。 谢承:即便是官船,抵达淮安也得三四日,九王他 不知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姜羡余:只要他同押送物资的队伍在一块,有粮草,有御寒之物,多撑几日应当不是问题。怕就怕他落单,或者受伤。 谢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我和你一块去。 姜羡余愣了下,笑着看向他: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这里更需要你。 金陵正是多事之秋,过几日还会有雪,城里很快会挤满灾民,秩序也会乱起来。谢家那么多铺子,还有刚开业的四海银号,全都离不开谢承。 售给官府的木炭和药材,也需要谢承打点。 再说,我们都走了,谁来保护桑柔姐他们?姜羡余道,我可是把苏和也托付给你了。 谢承抬手轻抚他的脸,眸中满是不舍与担忧,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有些怕 最后一个字他说地极轻,近乎呢喃。他头一回知道自己原来如此婆婆mama,畏缩懦弱,像一个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傻子,战战兢兢地守护者自己的宝贝,生怕他磕着碰着。 姜羡余脸色的笑意渐收,眼睛微微发热,索性抬手勾住谢承的脖子,主动吻向他。 他可以理解谢承的担忧与害怕,理解他有些偏执的掌控欲,却不愿意看到谢承这幅模样。 这意味着他始终没能让谢承安心,没能让谢承相信他有能力保护自己,相信他们会相伴一生。 唇上的柔软让谢承一愣,接着立刻揽住怀中人反客为主,凶狠地掠夺对方的呼吸。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拥有着对方,才能抵消前世失去过对方的阴影与恐惧。 漫长和缠绵的吻,吻到呼吸不畅,彼此贴着额头剧烈喘息。 你要我吧。姜羡余突然道。 谢承瞳孔一震,诧异地看向他。 姜羡余轻吻他的唇角,嗓音软糯带着鼻音:要我,好不好? 谢承却松开他,后退了半步,惊讶之余藏着一点失望。 两个人先前好不容易说开,一直都克制地珍重对方,哪怕亲密时偶有欲念,也从未迈出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