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页
江陵死了。 我做过的蠢事,他又做了一遍。 我跑到江陵家的时候,小区外被围了一圈警戒线。 天还没亮,围观的人不多。 我呆滞的走了过去,幸好人不多,人就该死在夜晚的,死在白天显得不浪漫。 我被挡在了外面,没有硬闯进去,毕竟江陵那样讲规矩的人看不得人不讲规矩。 我没哭,我就站在那里,看着面前的警车和救护车闪着刺眼的光。 然后一阵喧嚣之下,蒙着白布的担架被抬了出来。 我呆愣着感觉腿脚发软,白布勾勒出纤细的身形,我不自觉的想往前,却被警察给拦住了,“无关人员不能进去。” 我眼看着江陵消失在我面前,想起刚才梦里江陵的样子,就像是一朵被人揉碎散入沟渠的花。 “江陵!!!” 凄鸣声唤醒了黑夜。 可这人间,怎么看怎么污浊不堪。 我没见上江陵最后一面,也不太想见。 不见就还活在心里。 见了,就真的没了。 他的经纪人出来的时候看到了我,哭肿的眼睛又开始落泪,“小谢,你...” 不知道他在哭什么,“江陵怎么死的?” 他站在我的身边,忍不住又掉了几颗泪,哽咽的说不出话。 我有些烦心,我看不得他们这么故作慈悲的样子。 “他给我打电话... 让我早上过来一趟.... 我听他声音有些不对犹豫了一会儿就赶紧过来了...” 他抿了抿唇,“我报警打开门的时候,他就躺在地上...” 说到这里,他声音有些颤抖,“旁边是... 空了的头孢和酒瓶...” “人已经没了。” 我当初自杀还仍觉得人间尚有希冀。 可江陵走的这么决绝,是抱着长绝于世的打算,可能死后魂魄都不愿意在这里逗留。 “会疼吗?” “啊?” “这种死法,疼吗?” 他咬了咬下唇,“不疼,死在梦里。” 也算是体面。 少年时,总是不喜欢一些陈词滥调,人们翻来覆去说烂了的话乏善可陈,想想也是,连爱都傍俗而生了,何况别的呢。 可也不喜欢孤标傲世的那一派,刁钻得很。 我记得第一次看顾城的诗时, 还暗暗悱恻过他,那时年少已知愁,觉得他理想主义的厉害,说这些个诗人不知道柴米油盐酱醋茶,不知道人间炊烟多腌臜,每日拿着笔杆子纸上江山,活该最后连死的都不体面。 死的真是不体面,哪有人会选择活在梦里呢,哪有人能一辈子保持澄澈永不被玷污呢。 后来自己死过一回又觉得,没有一种死是奔着体面去的。 将死之人永远体面不起来。 “江陵,留了一封遗书给你。” 我从警局拿到遗书的时候,看到纸上写着四个字,致友阿遥。 一夜没哭的我,泪如决堤。 江陵字如其人,落笔缠绵。 致友阿遥, 我以为的死亡是无声的,也不想留下什么话受人以柄。 我天生就不属于娱乐圈,我应该做些别的,哪怕人生黯淡无所增色呢,也不至于走上歧路。 怪我自己,我不怨别人。 阿遥,我本来应该悄无声息的走,可我放不下的太多了,人的欲望怎么到死都无休止呢。 我放不下贼宝,我知道你怕猫,但我除了你没有什么可以托付的人了,早知道今天,就不该收留它,我这样的人怎么还能妄想养得活另一条命呢。 我放不下父母,我爸妈年岁都高了,我无妻无子我死了我活该,可我不应该让他们余生孤寡,我私心求你视他们如自己的父母,替我尽未完的孝。 我也放不下你,你总说自己在北京没有家,西山的房子我送给你了。虽然有秦未寄在你可能用不到,我也不希望你会用得到,可我不愿意真有一天你们再出问题,你举目无亲,连个安家的地方都没有,不想你在北京居无定所。 这些年我视你如友如亲,我怜惜你,你大概天生就让人怜惜。 可你也要自己怜惜自己。 你与我不同。 你的爱终有回音。 我走了,阿遥。 你也不必难过,我也终于理解了那句话, 有一种死不是出于绝望,而是杀死已死的自己。 抱歉阿遥,人间是个好地方,我就不来了。 第68章 千里江陵,人间风光。 , 江陵葬礼的那天,天气阴阴沉沉,下着小雨。 处处透着死寂。 不知道人的气运与大自然是不是相互连通的,否则何以如此应景呢。 反网络暴力的热搜在微博上挂了好几天,人们大悲大怒之后总想做些什么发泄,而反对网络暴力的方式也不过是将网络暴力对准另一个人。 我有想过,这样的恶行会因为江陵一个人的死而消失吗? 显然是不会的。 我们行业高人一等的福利,倘若再不经历几场网络暴力,不死一两个人,岂不是太便宜我们了。 真正的罪犯还有法律来审判。 即便道德沦丧,作jian犯科,都还有辩解的余地。 而我们最终只能死在铺天盖地的谩骂中。 生前喊打,死后歌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