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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和没理会,只是追问:“这么确定?” “你不是那种人。” “我们才认识两周不到。”楚和本以为旧事重提会激动或难堪,但因为魏予怀的一句话,他竟非常平静,甚至更想弄清楚信任从何而来。 “有的人认识了十多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结果怎样呢?”魏予怀耸耸肩,不锈钢叉子在牙关前咯哒敲着,“有的人一面没见,又怎样呢?”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楚和却听懂了。 “你的意思是,咱俩还挺幸运,成了后边那部分?”楚和一边问,一边要了杯红茶,“那如果我说,我是受害者,你信不信?” “信。”魏予怀说得坚定极了,不像个萍水相逢的艳遇对象,倒像个执子之手、相伴至今的旧友。 “既然你看到新闻,那你对比那两幅画,什么感受?” “我不懂你们怎么界定抄袭啊。就是乍一看感觉有的地方颜色挺像。” “细看呢?” “差别很大。” “其实那幅画是我的毕设,”楚和叹口气,身体向后仰靠在椅背上,“我先把草图拿给谷老师看,才去完成接下来的创作。他没过多久就画出自己的作品,但我那时候也已经画好四分之三了,毕业在即,不可能再重画。 “当然,我们的画都有自己的想法,要说像,确实我们用色习惯差不多。毕竟他教了我那么久,风格多多少少会受他影响。” 魏予怀皱眉,“你的意思是,那根本不算抄?是新闻在断章取义、耸人听闻?” “反正这玩意没什么断定标准,大家觉得像,那就没办法。公道自在人心”楚和回答得很淡定,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顶帽子对于创作者来说有多可怕。 魏予怀气急,刀叉也顾不上轻放,敲得盘子叮当作响,“这你都不说?就一直忍着别人跟你泼脏水?” “是他先发的画。我说了,没人信。懂画的人很少,其实大家也只是想要一个黑马落水的新闻而已。” “那你让谷先生帮你发声啊!” 楚和无奈,心说早知道就不告诉这傻子,省得人家担心。 他叹口气说:“我跟谷老师在毕设之后吵过一架,后面就没怎么讲过话——所以,我才会不知道他也画了一幅色彩相似的图。” “吵架你也得说啊!管人家信不信,你先说啊!”魏予怀急死了,把楚和手里的红茶夺出来,“别喝啦祖宗!这一年多你因为那些骂连封笔这种事都干了,怎么不敢为自己澄清一下呢!” 魏予怀实在不能理解这些人的矫情劲儿。因为创作风格的分歧分道扬镳,怎么还能闹到那么久都不联系呢? “我不是不敢澄清……” 是没脸回头找谷子翁。 作者有话说: 那就抱抱小楚吧 第47章 羞不羞? “他是传统谷派的代表人,我最敬重的老师,不可超越的对象。后来我自己的想法渐渐多起来,但觉得我后来的画根本就不算艺术。本来我在微博画同人图那会就被他骂过,后来我说想玩影子,他气得差点没把我逐出师门。” 谷老师创派开山,楚和是他的关门弟子。人人都说他们风格相似,但楚和却一直在改、在质疑。然而对于将一件事坚持到炉火纯青、精益求精了几十年的谷先生来说,这是少年人没定性,与胡闹无异。 当初谷老师被他转型期改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画气个半死,偏偏他那时候自视甚高又年少轻狂,只觉得自己是“创新”,却不知道瞎摸索出来的路子早就被很多人走过,他只是粗糙地复刻罢了。谷子翁后来把他转给其他研究生导师,楚和就更生气,愣是自个儿苦练苦寻,终于找到个还算适合自己的风格来做毕设。 没成想,拿毕设去参赛,却被曝出了抄袭门。他去找谷子翁帮忙发声也不是不行,可他没脸。就算要跟人家修复关系,好歹也得等自己学有所成、证明即便“不一样”也出众了以后再谈。 更重要的是,楚和不忍心把让抄袭的脏水溅到恩师身上。 老一辈艺术家相继老去,神坛上一波一波更新换代,谷子翁也不例外,会成为前浪。 没有什么比才华老去更残忍的事情。 “那他也不能不帮你说话……”魏予怀仍旧愤愤不平,小嘴巴撅得能栓一头驴。 “他从不关注舆论,估计到现在都不知道这回事。”楚和的茶都快被魏予怀闹凉了,“而且,我妈也是画家。你知道的,我之前拿了那么多奖,免不了要被人说,‘裙带关系’‘走后门’之类的。” 魏予怀仍旧不能理解,“那咋啦?阿姨厉害,儿子就不能也厉害吗?我们公司都是能者多得,你画得好、拿得多,没毛病吧?” “这不一样,各圈有各圈的规矩。”楚和知道自己无法和魏予怀解释其中的门道,只好岔开话题,“好啦,你看看吃饱没有,要不要再点些菜?” 魏予怀偏不让这茬过去,一个劲追问:“那你那个什么,啥谷子翁,他干啥呢现在?” “他不画了,”说起这个,楚和又痛心又惋惜,“他在拿终身成就奖那天发言,说时代变化太快,他这辈子画到头了。” 终身成就奖,听起来是很高的褒奖。但创作领域里,哪有愿意人早早决定“终身”高度呢?拿了这个肯定,沉甸甸的,就像在说,时代往前走了,把你这座高山抛到后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