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手记[无限] 第29节
探索漫无目的,更辨别不清方向。 付云聪一直往前走,他走得很慢,时刻在观察周围的一切。可惜周围无论何时何处,都是空无一物的茫茫虚无。 某一天结束跋涉后,他听见头顶有嗡嗡震响。 一个巨大的、难以分辨男女的声音像磅礴大雨一样落下来。 声音问他:“如果给你机会,你能从空白中制造出什么?” 声音的主人有一双能轻易把付云聪捏死的大手。它们在高空中搅动,于是云出现了。巨大的、流光溢彩的鱼从云层中游过,那是付云聪第一次见到安流的幻影。 超出他理解和想象的巨大怪鱼滑过天空,被虚空吞噬一般消失了。 “声音告诉我,‘鸟笼’对笼主来说,是一个相信这里存在什么,就会出现什么的地方。”付云聪说,“信者自生。” 声音的主人为他演示了一个小小的把戏。 “我来想想……这样吧,周围并非空白,你正处在一个茧里。茧之外是你无法想象的世界,异族的野兽把茧看作美食,它们拼命要撕破茧,抓住你,吃了你。” 随着声音的讲述,周围白茫茫的一切果真为之一变。付云聪脚下一绊,摔倒了。他倒在白色的、软绵绵的东西上。低沉的嘶吼在白色的帐幕之外轰响,野兽尖锐的手爪压在包裹他的“茧”上,空间越来越小,那黑色的尖锐手似乎有几百几千只,纷纷朝付云聪压下来,近得付云聪能看到手爪上的血迹和黑色鳞片。 付云聪吃了一惊,他下意识地感到害怕。但随即他想起了声音说过的话。 笼主相信这里存在什么,“鸟笼”就会出现什么。 付云聪对着距离自己不足半米的爪子和薄得几乎透明的茧说话了。 “一场很真实的电影。” 这句话一出,和语意相关的念头随着付云聪已有的生活体验,瞬间在他的意识里成形。 他不再被“茧”束缚,而是坐在一个影院里,戴着vr眼镜,正在沉浸式体验一部以天外生物为主角的电影。 头顶传来震耳欲聋的笑声,那人笑得喘不过气:“不错、不错!” 随即,声音的主人消失了。 柳英年听得完全呆住。 他甚至忘了要往自己的本子上记录:“你是说……‘鸟笼’是由笼主的逻辑和体验撑起来的?” “没错。”付云聪有些高兴,“你是第一个立刻就能理解我所说之话的人。” “我毕竟是……”柳英年又打住了,“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余洲想起了姜笑说过的最危险的三类鸟笼,其中一类,是笼主为小孩儿或者病人的鸟笼。 小孩没有形成完整的、有逻辑的意识世界,年纪越小,他们越缺乏对世界万物的逻辑。而病人——尤其是精神病人——被病情困顿的思维将会让所在的“鸟笼”呈现出相当可怕的混沌。 余洲背脊一寒:他期待他们不会遇上这样的鸟笼。 “我可以在这里演示一次,信者自生。”付云聪说。 鱼干来劲了:“我要看电影。” “不是电影,是真实存在的、我曾看过的一个东西。”付云聪抬头看天空。 被阴雨笼罩的天空中央,像裂开一样露出了一线湛蓝。那一点儿湛蓝浓得如同颜料,很快把阴云染色。蓝色的范围越来越大,从蓝色中有什么更灿烂的东西钻了出来。 “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它的名字。”付云聪说,“但我想,它应该很喜欢云海,就像真正的鱼要在水里生存一样。它此时此刻就在我的头顶上。它来了。” 他描述着,像说服自己,和说服眼前的人。 临江中学范围内,雨消失了。在晴朗的蓝色天空中,一条巨大的、灿烂的鱼穿过肥皂泡一样幻动的光线,在阳光和空气中舞动它长而飘逸的鱼鳍。 它的鱼鳍轻得像纱帐,在一瞬间让余洲想起了海中浮游的水母。 但它比水母更大、更沉重。它在临江中学上空盘旋,日光洒在它的皮肤上,折射、散射,幻化成七彩的光线。 “我见到的它是幻象。”付云聪说,“现在你们看到的,是幻象的幻象。” 他低头看趴在余洲头顶发愣的鱼干。 “你跟它很像,就是小了一点。你们都有一个角。”付云聪比划着,温柔地说,“你长大了也会变得这么漂亮吗?” 鱼干只是愣愣仰望头顶的大鱼,一言不发。 余洲说:“听说这条鱼叫安流。” 鱼干的鱼鳍就像手一样紧紧抓着余洲的头发,几乎让余洲疼得哼出声来。 “安流……”鱼干用只有余洲听得到的声音说,“原来这里,也有人知道安流……” 这条惊人的大鱼让付云聪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姜笑把她的秘密告诉我,我也要跟你们分享一个‘鸟笼’的秘密。”他举起双手,像在空气中撕裂了什么。 大鱼消失了。但蓝色的天空尚未消散,一道裂缝出现在天空之中。 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裂缝之外是黑色的空间,仿佛吞没了所有光线的黑洞,是人的眼睛所能观察到的最纯粹浓重的黑。 在黑色的空间里,有一道细长的、亮着光线的裂口。碎雪从裂口中落下。它们穿过黑色的空间,穿过蓝色的天空,尚未落到余洲手中,已经化为水滴。 “这是‘鸟笼’之外的空间。”付云聪说,“但我不知道上方的裂口是什么,以及为什么有雪。” 这是付云聪抵达的第一个“鸟笼”,他在无人的“鸟笼”里成为笼主。 因此他没有经历过从一个“鸟笼”前往下一个“鸟笼”的过程。 那是余洲见过两次的漆黑隧道。 无数的鸟笼,原来就藏在那漆黑隧道之中,累累如卵。 留付云聪独自回忆江面路上的各色人物,渔夫帽带着众人在河堤边上找了个桥洞,架起石块铁架,开始烤鱼。 他指点余洲他们在浅滩捞鱼,余洲和樊醒学得很快,柳英年的眼镜掉进水里几次之后,湿着双脚上岸了。 岸边,姜笑正捏着鱼干尾巴问它,那条大鱼和它有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然而无论怎么问,鱼干都不肯说。被问得心烦了,它用鱼鳍捂着不存在的耳朵大声说:“不记得了,我没有脑子!” 继续再问,它装出哭相,抽抽搭搭:“我又长不了那么漂亮,你们为什么总要用这种事情刺激鱼家。” 姜笑总会适时提醒:“说不定你吃了你那硬心脏,你就变成那么漂亮了。” 说也说不听,姜笑凶巴巴拎着它:“你快恢复原形!你恢复原形了说不定咱们就能从些鬼鸟笼里跑掉了!余洲再不回去,他meimei怎么办!” 鱼干在她手里装死。 “我把我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却不肯跟我讲你的。”姜笑语气一软,也开始装哭,“咱们还是同伴吗?” 装哭不奏效,鱼干直挺挺地摊着。 她把鱼干一扔:“不要你了。” 鱼干爬回到姜笑身边,小心依偎她的腿。“没说秘密的也不止我一个。比如……”它转来转去找目标,忽然闻见渔夫帽手里烤鱼刚刚飘出的香味,“比如他!” 鱼尾笔直指向渔夫帽。渔夫帽头也不抬:“找死吗?” 一行人里唯一不怕渔夫帽的只有姜笑和樊醒。姜笑好奇问他:“大哥,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打算什么时候才告诉我们?” 渔夫帽沉默。 “还有你的帽子。”樊醒接话,“你为什么总是戴着帽子,连睡觉也不摘下?哦不对,你不跟我们一起睡觉。” 焦点不集中在鱼干身上,它立刻来劲了:“我知道!他秃顶。” 渔夫帽目光冷冷扫来,鱼干火速软在姜笑脚踝上装死。 最不敢惹渔夫帽的余洲和柳英年对个眼神,柳英年鼓足勇气:“帽哥,你这样遮遮掩掩,老跟我们融不到一块儿去。这不好吧?” 渔夫帽眼神像刀一样:“那你呢?” 柳英年吸溜一下吞了个热乎鲜嫩的螺rou,咽到底了才说话:“我……我什么?” 渔夫帽:“你不解释一下,为什么一背包都是过期食品?” 柳英年:“……” 渔夫帽:“你说了你的秘密,我就说我的。” 众人全都看向柳英年。 柳英年讪讪放下手中螺壳。“你们老说我带过期食物,一开始我没搞懂怎么回事儿,后来弄懂了,我又不敢讲实话。”他说,“其实……它们不是过期的。” 姜笑从他背包里随手抓了一包饼干,火光里清清楚楚:2020年1月前食用最佳。 “可是我买它的时候还是2019年啊!”柳英年急了,“我是2019年11月11日掉进‘陷空’的!” 快过期了,食物便宜,柳英年买了满满当当一大包。他买的时候精挑细选,有粗粮有低糖食物,有蛋白质有淀粉还有维生素。 掉进“陷空”的时候,他正走在去单位参加集训的路上。他责任重大,是小队里负责食物保障的重要后勤人员。 在众人目光里,柳英年再度结巴,低头思索良久。抬起头时,他脸上除了坚毅,还有种豁出去的不管不顾。 “我的身份跟你们不一样。”他声音有些颤抖,但竭力平静,“我隶属于国家调查局深孔调查组,是一名‘陷空’调查员。” 他顿了两秒,补充道:“……正在实习。” -------------------- 作者有话要说: 樊醒:帽哥不跟我们一起睡觉。 鱼干:好端端的一句话,为什么你讲出来就让人觉得很奇怪呢? 樊醒:你yin者见yin。 第26章 溃疡(5) 人类自古就有仰望星空的理想。 1957年10月,苏联发射了世界上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这枚名为“sputnik 1”的地球卫星开启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太空竞赛。 1961年,由美国主导的“莫霍计划”在太平洋开始进行实验。它是探索太空计划的一个基础:地球作为太阳系的一颗行星,地层里隐藏着它从诞生到现在的所有秘密。了解地球,能够让人类更好地了解地外的其他太阳系行星。 此时此刻的柳英年就像一个真正的调查员,进入他的专业领域,让他忽然之间变得健谈、严肃。他拍了拍屁股底下的泥土。 “在地球上,我们平时接触的大地是地壳。地壳之下是地幔。在地壳和地幔之间,有一层莫霍洛维奇间断面,我们一般简称为‘莫霍面’。地壳是坚硬的,但莫霍面是一层不凝固的岩浆,它随着地球的自转,在地壳和地幔之间缓慢流动。” “莫霍计划”的目的,就是在大洋中钻孔,穿过地壳,抵达莫霍面,从而获取地幔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