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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树洞回到天香阁,外头日头正好,温暖明亮的光透过花窗落进来,天地开阔,万物自由。街边有包子铺新出了一笼汤包,百姓蜂拥而至,古琴行里的掌柜调试着琴弦,三两声调子回荡在茶肆飘出来的清香里,沁人心脾。 坤仪看了一会儿,觉得也能理解那些妖怪的渴望。 能活在阳光之下自由行走,对人来说是寻常事,对它们来说需要修炼上百年。 聂衍无声地看着她的侧脸。 坤仪这皮相才是妖怪也修炼不出来的好看,天生的贵气和傲慢叫她眉目间都泛着光,任谁修炼几百上千年,也炼不出她这一股子劲儿。 只是,凡人到底眼拙,一向以衣饰区分人,两人刚出天香阁的门,迎面就瞧见了李家三小姐。 或者现在应该叫她许夫人。 李宝松执意嫁给了孟极,与李家断绝关系,自立门户为许。孟极改头换面入了上清司,也算有官职在身,故而她出行,身边还是跟着三四个丫鬟。 瞧见聂衍,她远远地就停了轿,不管不顾地走了过来。 “见过侯爷。” 聂衍回头,茫然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李宝松勉强笑着道:“妾身夫家姓许,得蒙侯爷搭救。” 这还真是胆大,敢当街来与侯爷搭讪,得亏外头认识她的没几个,不然传出去成了什么。坤仪站在后头眉心直皱,满腹不悦。 李宝松瞧见聂衍身后有人,但只看见衣裳,不曾瞧见面容,见他有维护之意,只苦涩一笑:“恭喜侯爷又添佳人。” 第62章 望舒果 这几日盛京贵门里传得沸沸扬扬,都说坤仪被废了宗碟,成了庶民。她与昱清侯爷的婚事,怕是要起些变故。 老实说,李宝松现在的日子过得不差,就算与李家断绝了关系,孟极却是十分疼爱她,锦衣玉食未曾短缺,只要休沐便会在家与她吟诗作画。 不曾纳妾,也不曾多看别的女子一眼。 若先遇着的人是他,李宝松也该知足了。 可不巧,她先遇见的人是聂衍。 斯人若玉山,巍峨于心,辗转难忘,郁结难解。以至于一听见这些传言,李宝松就开始在合德大街附近走动,想着万一能遇见他。 结果今日当真遇见了,却不想他身边还带着个娇艳丫鬟。 若是寻常丫鬟,她自然看不进眼皮,但眼下他背后躲着的那个,身段婀娜,姿态亲昵,就算瞧不见脸,也能猜到有多动人。 他竟这么快就有了新欢,也不知是该幸灾乐祸坤仪不过尔尔,还是该难过自己竟没能等到这个时候。 李宝松长长地叹了口气。 聂衍一听她这话,就忍不住瞥了一眼背后的“佳人”。 这位佳人像是恼了,捏着他的袖子偷摸扯着,一直示意他快走。 料想她也不愿穿成这样被旧识撞见,聂衍颔首,未曾多解释,径直护了她便上车。 李宝松目送这二人,怅然失魂。 一上车,坤仪就甩开他的衣袖,撇着嘴道:“我倒未曾料到你与她还有这等交情,要站在街上说这么多话。” 聂衍刚坐下,差点被她这话酸起寒颤来。 他眉梢微动,伸手将人揽过来。 一向任他亲近的人,眼下倒是推拒起来,小手在他胸前不住地抵搡,漂亮的凤眼直翻:“做什么呀。” “想多听听这话。”他莞尔,挺直的鼻尖蹭了蹭她的脸侧,“再多说几句与我听。” “侯爷这是听不得好话。”她娇哼,将脸别开,“我今朝失势,倒能看清有多少人惦记着你,有的人哪怕是已嫁作了人妇,都还望着你呢。” 聂衍难得低笑起来,眉舒目展,如清风拂玉环。 坤仪越发恼了,横眉瞪他:“你倒是开心。” 简直要被他气死了,都不知道说些好听的哄她,只知道笑,还,还笑这么好看,怪让人消气的。 嘟囔两句,她强撑着板了一路的脸,回到侯府要板不住了,连忙扭身朝自己的房间走。 “主子。”鱼白迎了上来,小声禀告,“府上收了不少拜帖。” 坤仪挑眉,将那一叠子名帖接过来扫了扫,撇嘴冷哼。 就知道这些人不会消停,都上赶着来看她的笑话。 “奴婢瞧着还是推了的好。”兰苕抿唇,“哪有这闲工夫去见她们。” “不。”坤仪仰着脖子,走得气势十足,“得见她们,我没了宗碟,每月的俸例和赏赐可都没了,总要有人给我找补些来。” 兰苕和鱼白很茫然,俸例跟这些看热闹的人有什么关系?她们上门来,可未必会带什么贵重的礼物。 杜蘅芜已经由杜相做主,洗清了妖怪的误会,重新回到了杜府做主事大小姐,她与坤仪依旧是一副水火不容的模样,连拜帖也是放在最上头的。 眼下这情况,主子竟然会愿意让她来看热闹? 兰苕很意外,却也听话,跟着主子回去伺候她沐浴更衣,又将屋子里侯爷给的珍宝玉器全部收了起来。 用坤仪的话说,失势的时候就应该珠光尽敛,要是还将这些东西张扬地摆在外头,那才叫虚张声势,叫人看着都觉得可怜。 她不但收拾了庭院屋子,还将自己也一并收拾了,挑了库房里最素的藕色绸缎,做了一件没有任何绣花的长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