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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厌恶他。 警方拿到了一段很久远的录像,录像里,是一个小男孩被虐待长达四十分钟的录像,很小的一个孩子,蜷缩着身子怒视着镜头,眉眼里有一种困兽犹斗的悲壮。 女人企图拿鱼线勒死他,他双手抓住鱼线,满手的鲜血,流淌得到底都是,女人被吓到了似的,陡然松手。 视频中断,观看的人屏气息声到现在,终于才喘了一口气。 有人骂了句,“妈的。” 长久的沉默,不知道谁问了句,“季时屿说过这件事吗?” 似乎并没有在笔录里看到过。 季恒初被召唤来问话,他在窒息一般的痛苦中,说了句,“他有应激障碍,医生说可能是出于自我保护,他记忆模糊掉了很多事。” 这些年他看似一切正常,其实一直都没有走出来,他并非心脏不好,时不时会应激发作,他试过让她远离周慈慧,但无济于事,当年的案子没有线索,谁也无法治周慈慧的罪,季时屿说过很多,但他的口供无从佐证,并非无人在意他的话,大人们只能痛恨自己的无能,而年纪尚小的季时屿无法接受这一切,在彼时的他眼里,就是恶人逃脱了法律的制裁,并生活在了阳光之下。 他的病原在那里,周慈慧一日不绳之以法,他的心病就永远不会祛除。 所以他只能帮着警察早日找到她的破绽。 第90章 你怎么来了 暴雨夜里出门一趟, 季时屿发烧了,连着烧了几日, 反反复复,半梦半醒间想起来很多事,而后窒息感骤然而至,他揪着自己的领口,心脏处紧得发疼,冷汗涔涔。 他闭着眼,深呼吸,告诉自己,心脏没有问题, 没事的, 都是幻觉。 他似乎被溺进过水里, 那记忆模糊得记不清前因后果, 但那种窒息的感觉,却深入骨髓。 不到六岁的小孩能有多少记忆? 他不清楚, 只知道过了这么多年,沐浴在无边的阳光下, 也驱不散那间地下室的阴暗。 他忘了很多事, 却不能抑制本能反应。 周慈慧的存在像是死神悬在他头顶的那把镰刀。 他大约是昏过去了, 再醒过来是在医院,华清的病房一如既往的冷清惨白。 窗外大片的植物投下斑驳的阴影,不知名的鸟叫和蝉鸣充斥耳朵。 他开口,却只是问了句, “程焰怎么样了?” 季恒初说程训之受伤了,伤了大脑,情况尚不明朗, 不一定能醒过来,醒过来也不能确定大脑损伤情况。 程焰打电话问他,程训之是不是出事了,他喉咙干涩地一个字也回答不出来。 在这个世界上,程训之是她最重要的人,十几年相依为命,哪怕她天天跟他对着呛,也掩盖不了在意。 他不敢说。 她肯定很伤心,一想到她会伤心,他就难过。 那种难过不仅仅是因为爱她,喜欢她,担心她,更像是一种世界崩塌的无措。 过了这么久,原来一切还是那么糟糕。 他安慰不了自己,也安慰不了她。 没办法告诉她,一切都会好的。 然后他就犯病了。 徐静是刚刚才知道一切,她觉得荒谬绝伦,可事实就这样发生了。 她此时看着病床上的阿时,有一种无处开口的感觉,事实太过于沉重,以至于语言显得太过于单薄。 徐静说:“她去、去医院了。” 季时屿点点头,便没再吭声,其实从季恒初说他程焰不合适的时候,他就隐隐有一种不好的直觉,现在想来,大概是互相不合适的。 像是宿命的轮回,谁也没办法阻止被命运碾压。 如果不是周慈慧,卧底任务不会失败,程训之的腿不会断,他们不会去南菏。 程焰不会吃那么多苦。 如果不是因为周慈慧,季时屿也不会去南菏,那时他觉得世界蒙着一层灰,他想要直面过去。 他其实……盼着自己死在路上。 然后他遇见了程训之,还有程焰。 其实早就见过了,季时屿忍不住想,如果程焰当初留在了季家会怎么样?会成为他名义上的亲meimei,之前周思言常常说,程焰像是他失散多年的亲meimei。 现在想想,倒像是一句谶语。 他漫无目的地想着,大脑放空,可越来越红的眼眶,无法掩盖他的刻骨入髓的痛楚。 为什么是他,偏偏是他。 又为什么是程焰。 头疼欲裂,晕眩,窒息感。 徐静不敢说话,只是沉默陪在那里,寸步不离。 很多人来过,但都没有进来探望,只是远远看他一眼,不忍打扰。 季恒初也来过,和徐静相对而坐,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竟是无话可讲,徐静从前对他还算客气,毕竟算是自己老板,只是心底里挺讨厌他的,自负得很,掌控欲还很强,说一不二。 如今倒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了。 突然觉得,他是真的老了,头发也白了,冷峻的眉眼下,是疲惫。 季恒初其实也没好好和徐静说过几句话,一直以为都觉得对不起她,也感激她对阿时的付出,不能告诉她那些事,只能拼命用物质去补偿她,好在她是个办了事心安理得拿钱的人,不然他连弥补都无从下手。 可说到底,是十几年的辜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