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二更
从林教谕恶声恶气的咒骂讲述中, 谢行俭方才了解清楚府城发生的事情。 原来隔着府城衙门礼房大概三四条街远, 有一条窄口街道叫美人巷。 因今年恩科并举, 下达旨意时, 距离八月份的乡试已经不远, 时间紧迫, 他所在的平阳郡郡守便宽厚下令准许考生前往所在籍贯的府城应试, 无须长途奔波至郡城赶考。 郡守大人一腔好意为各府学子考虑,无奈底下的学生并没有领情。 不说其他地方的学生如何,就单说他们雁平县的学生, 着实辜负了郡守的一片心意。 雁平县县学的学生到了府城后,离正式科考大概还有两三日的样子,因没有其他府城学子做伴, 他们那帮书生便约上其他几个县的学子们, 在茶馆办了一二场诗会。 对,没错, 这帮学子们去的茶馆正是当初韩夫子为了考验他和赵广慎, 带他们去的那个茶馆。 他就搞不明白了, 那个茶馆每次科考前都会出事, 可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学子趋之若鹜的跑去凑热闹。 茶馆的人鱼龙混杂, 几个县的书生们会聚一堂, 刚开始的时候,各位确实是在正正经经的讨论研究诗文,你恭维我一句, 我奉承你一回。 谁知到了中途, 不知是谁竟然邀了几位姝色艳丽的清倌进来助兴。 在寻常女子眼中,但凡卖身卖艺亦或是只卖艺不卖身的,只要是从风月场所出来的女子,都会被骂一句不要脸皮的下作贱货。 可大部分男人却尤为享受这些清倌的服侍,特别是书生们。 软玉在怀,饮宴交杯,不失为一桩风雅趣事。 清倌们才貌双全,小意温柔,媚眼儿俏丽生辉,小嘴儿红润上翘,浑身三两rou儿得给看官露个二两出来。 她们从小就被馆里的名师严厉教导过礼仪柔术,且诗书琴画歌舞样样精通,走起路来,身姿曼妙婀娜,一出场就惹的一众没见过市面的书生们心窝瘙痒,是男人怎能忍得了。 行里都说清倌清白,可这档子风流事摆在面前,谁会死受着不越线? 不做是男人吗? 一边是附庸风雅的文弱书生,一边是娇柔多情的美人玉女,一夜颠鸾倒凤,好不快活。 几杯浊酒下肚,书生们皆醉的晕头转向,再睁眼醒来一看,吓坏了,竟然是睡在美人巷里,一问巷里的管事如今是何时辰。 管事答已过了两日。 两日? 那岂不是错过了考试? 一帮书生惊赫的差点丧胆亡魂,当即连裤子都顾不上穿就往外跑。 没付嫖银会让你走? 几十个壮汉打手猛地一抬脚,弱不禁风的书生们傻了眼,哆哆嗦嗦的又被押回了美人巷。 要说这帮打手怎这般胆大,其实这里头有缘故。 光看美人巷所在的住址就能看出不同寻常,虽说娼妓在古代不犯法,可敢开在官府衙门一条道的就少之又少。 美人巷之所以这么嚣张跋扈,是因为这条巷子为前朝越皇帝亲笔批阅所建。 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是皇帝所赐,虽说越皇帝不过是个前朝皇帝,还是个亡国帝王,但人家好歹在位几十年,再加上越皇帝留存在世的笔墨不多,美人巷刚好有一副,当然得好好保护起来。 “林大山,你这消息可靠吗?”宋齐周质疑道。 林大山急了,“怎不可靠?我是从我爹书房的书里看到的,他书房现在还保留着存档书籍呢!” “当年他老人家和县里的几位先生被知府大人叫去编纂府志,特意提了这条市井传闻,如若有假,知府大人能让他们写?” “你们要不信,哪日我归家将书偷出来给你们瞧瞧?” 林大山颇为得意的看着周围一圈人,大家一听他要去偷林教谕私藏的书籍,连忙打断他,拉着他叮嘱他切勿乱来。 谢行俭捂着嘴偷笑,诚如林教谕那样的严肃先生,怎么就生出了林大山这样跳脱的活宝。 林大山乐此不彼,对于大家的担忧,他本人丝毫不在乎。 谢行俭瞧着,林大山也就敢背着林教谕说这些,真要硬碰硬,林大山完败。 “刚才说到哪了?”林大山挠挠脑袋。 谢行俭笑的提醒,“越皇帝,美人巷。” 林大山一看平时只读书从不掺和玩乐的谢行俭今日竟然也在场,顿时眉飞色舞,越说越得劲。 “这美人巷,确实是前朝皇帝亲自下旨让咱们府城修建的。” “越皇帝南巡来过咱们府城?”谢行俭脱口而出。 “对对对。”林大山点头,“四十多年前的事了,越皇帝微服私访,一路乘船南下,来了咱们府城......” 谢行俭一听‘微服私访’四字,不知为什么,突然没了听下去的兴致。 果不其然,接下来林大山所讲的故事对于其他同窗而言,骇人听闻,可对他这个在现代受过无数网文侵蚀的人来说,简直老掉牙的不行。 无外乎是一个‘皇上,你还记得xx湖畔的xxx吗?’的小套路。 不过现代那都是虚构的场景,却不想在古代,竟然让他真的遇上了。 之所以叫美人巷,当然是因为里面有美人,而且这位美人还是越皇帝胸口的一颗朱砂痣。 为什么他说一颗? 因为越皇帝深爱的女人多了去了,多到越皇帝都忘了南边府城还有一位朱砂美人。 直到临死之际,皇帝才想起这桩年轻时候的风流债。 庆元60年,尚是权相的景平帝允了越皇帝临终前的请求,越皇帝最后一道旨意就是赐给那位美人的。 可惜美人迟暮,而且还上位当了楚馆的接客mama,恍然间得了越皇帝亲笔书写的圣旨,呆愣楞的竟一滴眼泪都没流下,直接叫人将圣旨上的美人称号截了出来,挂在如今的巷口旁。 久而久之,那条巷子就被称作美人巷。 可再美好的故事,如今也成了‘吃人’的红.灯所,谢行俭猜测那帮倒霉的书生里,应该有谢行文。 听林大山说,这批缺考的书生因出不起巨额嫖资,被美人巷的管事私自扣押了起来。 有学子家长找不到人,便一举报了官。 因涉及到读书人,知府大人立马派了官兵四处搜查,最终在美人巷找到了人。 美人巷做的是正规生意,且管事还拿出了书生们的签字画押,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清白白,不交钱当然不能提人。 一看是银货两讫的买卖,知府大人怎么管?只好着人记录了几位书生的名讳后,甩袖而去。 临去时,知府大人看在这些人都是朝廷读书人的面上,便喊来管事,一旦他们付清了钱财,美人巷必须交人,且期间不得虐待这批学子。 当天,知府大人一来美人巷,整个府城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好在知府大人要脸,便着人不许往外传。 可惜,流言飞的比什么都快。 看到按了手印的白纸,书生们这才想起夜晚醉酒时,几人还点了好几壶昂贵的酒酿并失手打碎了一些古董,价格上千两。 有钱的人家可不得赶紧交钱把人带走,这样丢脸的蠢事谁愿意大肆被众人所知,只那些穷苦人家哭的万念俱灰,最后也只能灰溜溜的回家准备筹钱赎人。 一说赎人,谢行俭莫名想起谢行文被扣一事。 考虑到上回老族长交代过的话,他觉得他有必要掌控住谢行文的动向,以防谢长忠背地里坑他爹。 散了课后,谢行俭敲响了林教谕的房门。 “你是说,你来老夫这是为了打听那批被扣书生的名单?”林教谕感到十分意外。 在他的意识中,谢行俭跟他那个调皮捣蛋的儿子不同,这个学生做事自律,平日也没见他与那帮吊儿郎当的人懒散厮混。 谢行俭笑着拱手,将他和谢行文的关系略略提了一嘴。 林教谕摸着下巴,略一思索,“姓谢的学子……我记得知府大人着人登记的那本花名册里似乎是有这么一位。” “因他不是我县学的学生,我也就没特意去关注,我记得模糊,但咱们雁平县是有几位散学的书生名讳登在上头。” 林教谕仔细回想了一番,最终确定道,“错不了错不了,是有名姓谢的,如今还搁在府城呢,即是你同族兄长,你得回家尽快找他家人去赎他回来,越快越好。” 谢行俭是不可能去帮谢长忠赎人的,只不过谢行文当初跑他家好心提醒他府试注意安全,他就当为了还这份人情吧。 指点下谢长忠如何去捞人他倒是可以做到,但若是想让他爹出钱,不好意思,天底下没这样的便宜事,而且人情也不是这样还的。 在林教谕这头刷了一波存在感后,他请了一个时辰的假,回了一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