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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都这样了,你就当可怜她也不行?刘季林低声咆哮。 那谁可怜我,谁可怜你?纪廷看着自己多年的好友,为什么爱着的人都卑微? 我不像你们想那么多,我只知道爱一个人应该让她快乐,也让自己快乐。可是你呢?你明明在死等着顾止安,为什么连承认都不敢!你就等吧,等到死你也等不到她!她现在过得不知道比你好多少倍!人家年轻漂亮,有名有利,多少有钱老板公子哥儿围着她转,她对你有半点留恋的话,就不会连家门口的画展都临时取消! 纪廷假装听不到他的话,可垂在腿边的手却无助地收紧又放开,他知道刘季林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这段时间,他在杂志、网络各种媒体上找寻着她的每一个行踪,了解得越多,他的顾止安就离他越远,从小就是这样,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她斑斓绚烂的世界,现在的她越飞越高,连面孔都已模糊。原本以为她会回来,谁知画展举办的日子在望,连展票都已售出大半,她的代理商却单方面宣布取消在家乡的展出,没有原因,没有解释,只说明愿意承担所有的违约费用,画展的最后一站将设在G市这一南方最大的都市。 什么都变了,只有她骨子里的任xing妄为没变。 好不容易道别了刘季林,纪廷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他洗掉了一身的烟酒气息,躺回g上,清醒得可怕,于是索xing起身,认真整理自己的东西,却忽然发现,最最重要的物件却遍寻不见,他停下来想了一会,确定自己不会将它忘记在某个地方他从来就是个谨慎的人,何况是看得如此重要的东西,于是只得埋头苦找,翻遍每一个它可能出现的地方。 随着开关的轻响,他房间的灯骤然亮起,这让习惯了黑暗的他一时无法适应的半遮住眼睛,在刺眼的光线中,他看到披着睡衣的mama站在房门口,随后慢慢走过来的还有纪培文。 这么晚了,找什么呢?凌晨的凉意让徐淑云咳了两声,她揉着自己的额角轻声问儿子。 我吵着你们了?不好意思,爸,妈,我有一份重要的病人资料一时间找不着,我会注意轻一些,你们回去睡吧。 他说完继续手上的动作,过了几秒,发现父母依旧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他,没有回房的意思。 第十九章玉碎(2) 他低头想了一会,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与门口的二老视线相对,没有人说话,那是彼此了然而不愿诉之于口的沉默。 最后是徐淑云打破了这尴尬,纪廷,你找的是这个吧?她从睡衣的大口袋里掏出一张机票,神qíng疲惫。 一直俯身翻找抽屉的纪廷慢慢直起腰来,用一种完全陌生的眼神看着门口的二老,过了一会,他笑了笑,上前几步,原来在这里,妈,麻烦您把它给我。 徐淑云看着儿子,慢慢地摇头,你想gān什么?去找她是吗?你等了她这么多年还不够?还想做多少傻事?这太疯狂了,纪廷,醒醒好吗? 为什么每个人都看出他在等她,他一度以为自己的演技很不错。纪廷微微仰头,努力让自己呼吸平缓,然后轻声说,我这么大的人了,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爸,妈,你们别管我的事,把机票还给我,回去休息好不好? 我不会还给你的,我就你那么一个儿子,我不想让你为她蹉跎一辈子,止安是什么样的人?她从小就野惯了,谁能拘得住她?你吗?她跟你不过是开场玩笑而已,过后就忘了,在她眼里你根本什么都不是。别傻了,儿子,听妈的话,回头吧,别再去找她,也别再等她,好好过日子不行吗?徐淑云的眼里开始有水光浮动。 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喜欢为我做决定,每个人都说为了我好,难道还有谁比我更清楚我要什么? 你清楚!你被她迷得什么都不知道了,止怡那么好的一个女孩,为了你都那样了,你连看她一眼都不肯?就算是我跟你爸天天跟你生活在一起,都感觉不到你有一丁点儿快乐,难道这世界上除了顾止安,就没有别的值得你顾忌了吗? 我就是顾忌了太多的东西。我曾经希望你们每个人都开心,我不想伤害到任何一个人,结果呢?结果谁都不开心,谁都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我!谁想过我?我需要什么样的生活,我想跟谁在一起?我受够了这样标本一样的生活。没错,你们都看出来了,我就是疯了,我就是只想要顾止安,不管她心里有没有我,我愿意,怎么样?这样我觉得我有血有ròu,所以我愿意! 纪培文和徐淑云被这样的儿子惊呆了,连纪廷也感到不可思议,然而这一切脱口而出那么自然,就仿佛这样的宣泄早已徘徊在他心中许久,每一次,每一次都被他硬生生地压了下去。现在他终于说了出来,自己也觉得自己真的疯了,疯了也好,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坦然舒畅过。 他看着mama老泪纵横,内心酸楚而平静,对不起,妈,让您这样我也很难过,不过我说的每一句,都是我的心里话,我再求您一次,把机票还给我!他缓缓地向徐淑云伸出了手。 徐淑云再次摇头,手紧紧抓住身后的丈夫,像是汲取她最后的依靠,不行,你是我们的儿子,我不能让你为了那个女人一错再错,她根本不爱你,你去了只会受伤然后,她松开丈夫的手,当着纪廷的面撕碎了那张机票。 她以为他会着急,可是他没有,他冷眼看着她撕碎然后将它搓揉成一团,刚才的激动dàng然无存,他平静地说,其实我们都知道,我想走,并不是你藏住机票就可以留得住的,妈,我求你把机票给我,是想给我们都留下点余地,我希望在爱她的同时也爱你们,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你何苦把我bī到无路可退? 纪廷!你说的是什么话?这是你对父母说话应该有的态度吗?一直沉默的纪培文终于怒不可遏地开口,顾止安算什么?她给过你什么,让你连生你养你的父母都不管了? 我没有想过不管你们,你们bī得我非得选择,所以我只有选择。 纪培文怒极反笑,这就是我的好儿子?为了她你什么都不要了?止安再好,也不过是个女人,一辈子这么长,你要什么女人没有,况且她并不适合你,你的理智去哪里了? 第十九章玉碎(3) 纪廷也失笑,理智?爸,我不是您。您有引以为傲的理智,可以忘掉你爱过的人平静无忧地过一辈子,就连她一个人客死异乡您也没有去看过她一眼,还好,也许最后那一刻,您对她来说也不重要了。我只是想问一句,您这辈子真正做过您想做的事,爱过您想爱的人吗,您快乐过吗?如果理智让我一辈子像您一样,我要理智gān什么? 纪培文脸色顿时刷白,全身剧烈地颤抖,不知是出于愤怒抑或其他的qíng感,他的手颤着指向大门的方向,许久才说出一句话,要不就忘了她,好好过日子,你非得要她,就滚!我就当没有了儿子,眼不见为净! 你胡说什么?徐淑云一把揪住丈夫的手,你不要儿子,我还要,我就这么一个独苗。 纪培文不管妻子的眼泪,依旧看着纪廷,我的话从不说两遍。 纪廷点头,转身拿起手边博古架上的钧窑细口瓶,静静地放在眼前端详了两眼,然后毫不留qíng地向地板上掼去。 瓷瓶乍裂,这样万籁俱寂的凌晨时分,那铿锵碎裂的声音足以惊得人梦魂一颤。他在一声巨响后可怕的沉寂里转身拿起早已收拾好的行李。 对不起,爸,妈。 纪廷在外的房子两年前已经租了出去,从父母家出来,仓促之间也不便立刻终止与租户的协议,所以几天以来,他都住在医院附近的酒店里。想必是被他伤透了心,直到他登上前往G市的飞机之前,父母都没有给他打过电话,那个凌晨的静夜所有的一切,就像他曾经最珍爱的钧窑葱翠青镂孔细口瓶,在他脚下破碎,他踩着那一地碎片走出去,疼,却没想过回头。 他到G市的第二天正是止安画展最后一天,绿地中央艺术馆里,他看到了许多的画和许多的人,但唯独没有看见她。也许她曾经来过,在簇拥的人群和镁光灯中短暂地停留,他的视线捕捉不到她的影踪,于是他长时间地停留在她的画作前,每一幅,都长久地凝望,他想象着它们曾经是怎么在她的手中诞生,或者她的手指也这样抚摸过它们,或者她的视线也这样在它们身上停留,就这样,每一幅画在他眼前都有了生命。 她的画像她的人一样,惊艳的后面藏着泠洌和不安。他试着透过它们来dòng察她当时每一分细微的qíng绪,从一个孤身闯dàng异乡的年轻女孩到一举成名的新锐女油画家,每一步,她是怎样走过的,是快乐的,还是依旧孤寂,有没有找到真正能安心停靠的岛屿训练有素的展厅管理人员走到他身边,歉意地提醒着他闭馆的时间已到,他转过身,才惊觉宽阔而空旷的展厅里,只剩了他一个人。他抱歉地朝管理人员笑笑,往门外走,大理石的地面光可鉴人,他听到自己一个人的脚步声在身后回响。 晚上是莫郁华单独给他接风。离开G大附属医院这几年,那些旧同事里还有联系的也只剩下了她,两人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不过是彼此到对方的城市公差之余一同吃顿饭,平时偶尔会通通电话,大多数时候都是互相就专业上的一些问题进行咨询或jiāo换意见,有时也问问对方的近况,所以他也知道,莫郁华直到现在依旧是单身一个人。所以坐下来一阵之后,他看着她也不禁叹息,我记得你跟我同年,你毕竟是个女孩,是该为自己打算的时候了,别蹉跎了自己。 莫郁华只是笑,同样的道理在你身上同样适用。 纪廷自嘲,是呀,我差点忘了我自己都好不到哪里去,哪有资格说你。 莫郁华摇头,不是的,你跟我不一样,至少你有回忆别说这个,看你的样子,今天应该是失望而归。见纪廷不语,她低头,从包里翻出了一份东西,沉默地推到他面前。 他拿了起来,打开,原来是一张印制得相当别致jīng巧的拍卖会邀请函,上面写着荣宝斋当代油画jīng品拍卖会,时间是三天之后,邀请函的显著位置上是长长一列画家姓名,当中不乏成名已久的大师级人物,也有这几年小荷新立的年轻画家,顾止安三个字正好名列其中。附在邀请函之后的除了竞价号牌之外还有《拍卖须知》、《拍品目录》等详细的拍卖资料,厚厚地装订成一册。 第十九章玉碎(4) 纪廷有些讶然地看着莫郁华,她说,就算今天的画展她没有到场,三天后的这个拍卖会现场你一定可以见到她,据说这已经是本年度最大的油画拍卖会,她很不错,你的运气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