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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殿下,别玩火 第24节

    他垂下眉目,锐利的刀锋从身上划过。

    一刀、一刀、一刀……

    他太了解越蒿了。上一次越蒿来,只是警告和施压,这是他观念里“先礼后兵”的“礼”,这次若不做到血rou模糊,越蒿就会动“兵”。

    郢陶府很好,很舒适。他暂时不想离开郢陶府,于是做到了越蒿会觉得满意的程度,弯下腰,把匕首放在越朝歌坐的交椅上,静静站着等太医到来。

    太医本就是越蒿带来的专用御医,目的是为了查看越萧在郢陶府是不是真的受了刑。他进来之后,猛一看见鹤然而立的越萧,目光触及他身上淋漓的血,脚步加快了些。

    越蒿没有和太医一起进去,他看见越朝歌满手血出来的时候,心里已经充满了莫大的快慰。

    他往里瞟了一眼,“暗渊在里头?”

    越朝歌面色不虞,“皇兄这暗卫,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越蒿轻笑一声,“小朝歌受委屈了。他如何惹了我们小朝歌了?”

    越朝歌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今日午后我邀他吃点心,他却拒而不见,甚至还出了府。”

    越蒿斜看兰汀:“他去了哪?”

    兰汀道:“去了……玉石商人梁信的玉器铺子。”

    越朝歌听言凝眉。

    她知道越萧出府,还以为又去奠那岳若柳,没想到去了阿信的铺子里。他去那里所为何事?

    她心里疑惑。越蒿却很从容,他抬手挥了挥,让兰汀退下。

    在他看来,越萧护着他脖子上的那块血玉,已经到了命都不要的地步,好容易在郢陶府有了片刻自由,自然是要去找间玉铺子重新修饬玉珏的。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越萧的那块血玉,眼下就在越朝歌手上。

    两人共用晚膳。

    太医草草帮越萧处理了伤口,赶忙回禀越蒿。

    他附耳在越蒿耳边道:“脸上有掌痕,身上刀伤十七处,没有伤及要害。还有……还有左下腹用血画了只,乌龟。”

    越蒿一听,扬眼看向越朝歌,嘴角笑意渐深。

    他做这一切都不避着她,就是想向她传达自己的喜好——他就喜欢看越萧受苦。

    越朝歌看着他嘴角的笑意,忽然笑不出来。

    她强扯出一抹笑容,转移话题道:“皇兄最近在忙什么呢?”

    越蒿闻言搁下筷子,接过内侍递上来的桔皮茶水漱了口,道:“朕今日来,就是要跟你说此事。”

    他抬手,内侍忙递了一叠折子到越朝歌身旁。

    越朝歌狐疑地看着越蒿,取过折子翻看。

    越蒿一面看她翻折子,一面解释道:“这是这两日内阁递上来的奏折,四名国公具本参了小朝歌,说朕的小朝歌当街行凶,伤了蠡县县令孟连营之子。小朝歌怎么看?”

    越朝歌随意看了两本,便知道是昨日街上那三名登徒子惹出来的事。

    她没兴趣再看下去,把奏折一扔,继续吃饭,道:“他们参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出去打个马球他们都能有话参我,这次便和往常一样,全凭皇兄做主吧。”

    越蒿探头看她脸色:“小朝歌生气了?”

    越朝歌道:“没有。”

    越萧笑着说:“无妨,朕为小朝歌出这口气。依朕看,此事全因孟连营之子而起,不若,除了孟家如何?”

    越朝歌心里咯噔一声。

    她搁下筷子,笑道:“皇兄若是想要回暗渊,直说就好了,何苦拿孟家当借口?”

    “你呀!”越蒿笑着摇摇头,“杀了孟家以后,暗渊仍归你!”

    越朝歌撅唇:“那恐怕是不成了,我将将收拾了他,他没法行动。”

    第22章 恶心   然后她遇见了越萧。

    因着暗渊受伤,越蒿先按下了灭孟府的念头。

    越朝歌把他送走以后回到心无殿,她下了步辇,神色如常地上了殿前的石阶。

    碧禾扶着她,叽叽喳喳,越朝歌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她撒开她的手,快步走到一旁,扶着鎏金大柱吐了起来。

    孟连营是先帝旧臣,当年也是跟着越蒿的父亲南征北战。自越蒿登基以后,他便被寻了个由头革职。因着他为人向来低调内敛,实在让人挑不出错处,越蒿顾及史笔,后又复用,却也只是指了个京郊县令给他做。一来没有大权,二来在京城脚下,他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越蒿早就歇了杀先帝近臣的心思,没想到此番拿到了错处,便不罢休。

    越蒿的为人,越朝歌越想越恶心,捂着心口,吐了个天昏地暗。

    头疼欲裂。

    碧禾急坏了,慌忙请了太医来瞧。太医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验过晚膳的所有吃食,也都没有问题,最后只说是越朝歌尚未暖胃,就喝下了一碗冰镇仙草汤,肠胃虚弱导致。

    太医留了方子离开,碧禾原想跟着去抓药,越朝歌叫住了她。

    见碧禾折返回来,越朝歌撑着软褥起身,靠在迎枕上道:“碧禾,去外头找最好的郎中。”

    碧禾杏眼圆睁,看向门外太医的背影。

    越朝歌知道她在想什么,仍道:“听本宫的,务必请最会治外伤的郎中来。”

    宫里的太医医术如何暂且不说,他们都不得不听命于越蒿,这便是越朝歌忌讳的。越蒿就是想看越萧痛苦,以偿他当年被他父亲薄待的怨愤,太医常年伴君,最有眼色,自然也不会为越萧尽心。在这种情况下,出去请郎中反成了最好的选择。

    只是碧禾听她说起外伤,吓了一跳,忙上前来查看她的伤势,“长公主受外伤了吗?”

    越朝歌抓住她上上下下不安分的手,无奈道:“不是我。”

    碧禾手一僵,总算想起这府里还有谁受外伤了。她吐了吐舌头,揭起薄衾盖在越朝歌腰上,道:“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亲自去请。”

    “碧禾。”越朝歌喊住她,道,“你先去旁骛殿,就说本宫的旨意,让兰汀到这里伺候。”

    “兰汀?”

    碧禾原本就看兰汀不顺眼,一听长公主要把她叫到近前,一时间有些不情愿。

    越朝歌点点头。

    碧禾有些不开心,撅起嘴别别扭扭地行了个礼,道:“是。”

    碧禾走后,越朝歌窝在榻上,感受着两鬓疯狂跳动的经脉。

    她想:兰汀被越蒿叫来守着越萧,留在郢陶府始终是个祸患。根据打听到的消息,她忠于越蒿,全然没有投诚的可能。因而只能寻个由头打发出去,或者……直接杀了。

    越朝歌深深吸了口气。

    她自问不是什么好人。她从来立场分明,只维护她想维护的人。站在对立面的敌人,她可以怜悯,却绝不会手软。

    不一会儿,兰汀入殿觐见。

    越朝歌抬眼,眸色懒怠。

    见兰汀站得笔直,她状似无意地翻了个身,嘲道:“兰暗卫好大的谱,在本宫跟前,站得比立柜都笔直。”

    兰汀闻言,抱拳道:“请长公主恕罪,兰汀不跪天地,只跪人君。”

    越朝歌轻笑一声,状似玩笑道:“若是有一天人君换人做了呢?你也只跪人君吗?”

    兰汀抬眸。

    越朝歌卧于榻上,脸上神色有些倦怠。

    可偏偏如此,却更添了酣眠于海棠花下的慵懒风流之美。

    兰汀没想到她会蓦然睁开眼。

    那双美目威压大盛,眸光扫了过来,一丝笑意也没有,压迫得人呼吸凝滞。

    兰汀躲避不及,视线和她撞了个正着。她不自觉挺了挺脊背,硬声道:“请长公主恕罪,兰汀只跪当今陛下。”

    越朝歌启唇:“只跪越蒿?”

    听见越蒿的名字,兰汀心里顿时觉得惊讶。长公主竟然胆敢直呼陛下大名。不过她很快就释然了,陛下对长公主宽容无度,由着她撒娇耍横,直呼名讳或许也是陛下给的特权。她躬下身,却坚持道:“请长公主恕罪。”

    话说到如此地步,她仍旧是这句话,这便表明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她只跪越蒿,只忠于越蒿。

    越朝歌心里有了数,闭上眼假寐:“你且在此戍卫,本宫小憩片刻。”

    兰汀觉得有异,觉得她或是调虎离山,怕暗渊那头有什么动静,因而皱眉道:“长公主府戍卫一向由连统领专司,不若属下去请连统领来。”

    越朝歌轻嗤一声,嘲弄道:“怎么,皇兄让你来本宫这郢陶府,是为了让你来观光的么?”

    兰汀拱手抱拳:“属下不敢。”

    “那便站着吧,若本宫醒来你没站在原处,离了一步,便是一刀。你再如何,也是名女子,皮rou受不受得起这罪,自己掂量。”越朝歌的声音悠缓,语调柔和,可兰汀听在耳里,总觉得她似乎在为谁鸣不平。

    心无殿终于安静了下来。

    越朝歌睡得并不踏实,半梦半醒。

    她一闭上眼,眼前全是那年大火烧了皇宫的画面。父皇倾尽最后的力气把她抱上了大将军的马背。她坐在马背上最后一次回头,在泪水朦胧的视线里,只看见父皇母后痛苦却始终笑着的脸。而后大将军的赤马一路奔驰,带着她避过刀戈,目的地是越家的营帐——她父皇让她抱着玉玺,去越军地界献降保命。

    父皇母后都已经西辞,她当时被大将军拢在怀里,哭着向大将军承诺:“父皇母后的话朝歌记住了,朝歌和大将军一定都能活着,朝歌会让大将军活着的。”

    可惜的是,诺言没有兑现。在隐约可见越军辕门的距离,滔天羽箭如灭世的黑蝇喷放而来,大将军一时躲避不及,弃刀大喊道:“匹夫何勇,敢立不世之功!”长刀落地,越朝歌被他紧紧圈在怀里,他身抵万箭,直到最后一刻,还用力刺痛骏马,带着她横冲直撞进了辕门。

    越朝歌毫发无损地站在越军主帐外,抱着重如千钧的玉玺,看着被扎成刺猬的大将军,仰头无声留着眼泪。

    然后她遇见了越萧。

    越萧说别哭。

    越朝歌没理会。

    越萧说他会保护她。

    越朝歌看着躺在地上的、把保护她当成立不世之功的大将军,哭得更大声了。

    越萧说:“你现在进去献玉玺,我父亲是个重诺之人,他会遵守和你父亲的承诺,放你一条生路。但我父亲百年之后,你就会失去庇护,任人鱼rou。你若是想获得永世安虞,你要听我的。”

    你看,那时候他的目光就已经看得足够长远,长远到他父亲百年之后她无法安虞的可能,他都考虑到了。

    她听了越萧的话,趁着安葬大将军,把玉玺藏在他的棺旁。

    这是唯一一个安全的、只有她知道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