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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华晏只觉得可笑。 她撩开帘子朝窗外望去,屋外没有了前几日见到的连绵不绝的高山,只有一望无际的平原。正值收获时节,放眼远眺,能看见一片金黄的麦浪。近处的田地里却见不到几个人,远远地还能瞧见一些屋子门洞大开十室九空,此地百姓大概也大多都南逃去了。 这里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驿站,永定侯府一行在此稍作休息。 谢华晏收回视线,低下头看着抱在怀中的团儿。秀气的眉眼已经舒展开不少,一双乌黑的眼睛静静地盯着她。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锁烟又一次掀开帘子进来,脸颊上带着运动后的淡淡红晕,气喘吁吁的。 毕竟这里是南逃的必经之处,许许多多的信件包裹都堆积在此,要找一封不知多久前送达的信实在是有些困难。 她说起话来气息都还有些不平稳:二、二姑娘,奴婢找到了。 陆妍芷险些要站起来,又忽然想到这是在马车里,动作不由得一顿,但一双盈盈妙目还是闪闪发亮的,似乎是倒映了满天的阳光。她连声道谢,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拿过那封信。 陆二姑娘这人总是这样,爱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实际上又总是出其不意地捉弄她。 鑫人犯我,恨之入骨。国事未定,期行无以为家陆妍芷渐渐蹙起了眉头,这封信似乎和以往的不太一样。 愿以血rou之躯,三尺青锋,出生入死,护我大楚万里河山。纵使青山埋骨,亦死而无憾她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淡去,拿着信纸的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与卿相知期月,书此诀别,期行心知实属不该。惟愿卿巧饰粉面,得觅良人,生世平安喜乐,勿念薄幸之人。若有来世,定定 衔草结环,生死不负。 好一个得觅良人!好一个若有来世! 陆妍芷死死咬着嘴唇,将临溢出口的哽咽之声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谁稀罕他的衔草结环生死不负她偏偏不去觅良人,生生世世都要纠缠着他! 这人怎么就去参军了呢?刀剑无眼,若是伤到个一分半分,留了疤惹了她嫌弃,到时候可看他如何是好! 陆妍芷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眼中的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落下,止也止不住。 这该死不,这该打的孙期行 谢华晏见她又哭又笑的,狼狈不堪又失魂落魄的模样,抿了抿唇将团儿交给锁烟,自己坐到了陆妍芷一侧,拍了拍她的肩膀。 陆妍芷一时间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了,扑进谢华晏怀中,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谢华晏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陆妍芷的后背,一双漆黑的眸子有些失神地望着半卷起的帘子外,大片大片的金黄在夕阳下呈现出的柔和色泽,带着温暖又莫名悲凉的感觉。 如果大楚不曾国破,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衔草结环,生死不负。出自明朝冯梦龙《醒世恒言》卷十九,比喻感恩报德,至死不忘。 卡文了,就这么多,别打我!(溜走~) 第38章 逢祸 十月初的时候,谢华晏又接了一封信。 这次是谢循墨的死讯。 她年轻有为的探花郎哥哥,为了救下庶弟谢循堂,死于鑫人的乱箭之中。 幼弟救下了,他却永远闭上了双眼。 往后那陆君衍要是对你不好,你就告诉我。哥哥一定会给你出头。 少年清澈而坚定的声音似乎还在耳畔回响,然而斯人已经成了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 定阳谢氏五房嫡脉自此断绝。唯一能撑起五房的,是一个不过八岁的庶子。 谢华晏闭上了眼。 所幸这会儿大家都坐在马车里,等闲也不下来走动,只顾着一路向南边逃,所以她可以避开那些打量的目光。 在旁人眼中,她所经历的不仅仅是父亲兄长的逝世,更是家族身份地位的骤降。 痛苦悲伤交杂在一起,直压得她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马车猛地停下,谢华晏是背对着车头坐的,这会儿脑袋便狠狠地磕在了车壁上。 她正揉着脑袋,忽然听见外面响起一个粗哑的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凶狠:打劫!将你们身上的粮食全都交出来! 虽然是侯府,但陆家并没有得到配备侍卫的许可,再加上仓促出逃也来不及找护卫,是以除了几个稍微有点力气的下人,永定侯府一行可以说是手无寸铁,只能强撑着侯府的一点气势永定侯夫人身边的紫鸢提高了声音冲外头喊道: 哪里来的盗匪!竟敢打劫我永定侯府马车,威胁侯爷和侯夫人!当心叫人抓了你去砍头! 一众盗匪哄然大笑。有个年纪小相貌凶的,一脸嘲笑地指点着马车:呦呦呦还是个侯府呢!你们该不会不知道吧?当今圣上早就渡了长江,要在南边建新朝呢!还永定侯府有这个命回到大楚再说吧! 好了!最先说话的汉子突然皱着眉打断了他的话,一脸不耐烦地冲车里喊,快些出来啊!不然当心我们不客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