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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主观他神色不似作伪, 这才蹙了蹙眉道:“是武安公世子赵清晖。” 顿了顿道:“不过并不能十分确定, 我部下查到,曾有人看到他的亲随和朱二郎见过面, 事发后不久,那个亲随就暴毙而亡。你和武安公府似乎没什么过节吧……” 莫非是同为武将的武安公忌惮他?可即便如此, 为什么要对一个外室下手? 就连她这做长姊的,都是到今日见到他这失魂落魄的模样,才知道鹿随随的死对他有这么大的影响。 桓煊默不作声, 脑海中却浮现出一张尖瘦苍白, 略带病容的脸,赵清晖的脸。 他的手暗暗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血从指缝间流出来, 滴落到地上。 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张海棠花般娇艳又柔媚的脸。 海棠树在夜风中簌簌作响,那讥诮的笑声更响了。 赵清晖对阮月微的情愫他是知道的,他对鹿随随下手,自然也是因为阮月微。 那病秧子本就是个疯子,或许就因为那张有几分相似的脸,恨上了鹿随随,趁着他出征淮西便对她下手。 他将鹿随随当作阮月微的替身,便有人看不惯这个替身,要将她除之而后快。 桓煊不由想起秋狝那日,他救下阮月微之后,送她回行宫的路上遇见赵清晖——有十几里路,他们是共乘回行宫的。 他们一路上说了什么?赵清晖对随随下手,是不是因为阮月微说了些什么? 他要对随随下手,阮月微知情吗? 他从心底深处生出阴寒,像锥子一样刺入骨缝,让他浑身的骨头都隐隐作痛起来。 大公主看出他神色有异,忙道:“怎么了?可是想到了什么?” 桓煊只觉那股彻骨的寒意在身体中乱窜,他连齿关都开始打颤:“是因为阮月微。” 大公主愕然地张了张嘴,不解道:“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也依稀听说过赵世子对他那有长安第一美人之称的表姊颇有恋慕之情,但京都高门中爱慕阮月微的人多了去了,赵清晖在其中都排不上号,是以她只是盯着武安公府与齐王的恩怨,半点也没往这上面想。 她一个正常人也实在难以揣度疯子的心思:“不过是生得有几分相似,为何要置她于死地?” 桓煊冷冷道:“疯子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大公主无法反驳,微微颔首:“也对。” 她看着弟弟的脸庞,他的眼神已不复方才的空洞,像凌厉的刀锋,仿佛要把世上的一切都割成碎片,包括他自己。 大公主有些心惊:“你知道了是什么人害她,打算怎么办?” 桓煊没说话,但他的眼神明白无误地告诉了她答案。 大公主心头一跳,抓住他的胳膊:“武安公府不是没根基的人家,赵清晖又是武安公夫妇独子,你要拿他问罪,恐怕……” 她顿了顿道:“我也很喜欢鹿娘子,何况她还救过你的性命,可是你也知道她的身份毕竟……别说京兆府和刑部敢不敢接这案子,就算是阿耶也会劝你退一步。” 桓煊掀了掀眼皮:“我不要治他的罪,我只要他的命。” 他脸色平静,甚至有几分气定神闲,仿佛赵清晖的命已经捏在他手中了。 大公主大骇:“三郎,你别做什么傻事。” 她不由懊恼:“早知如此,就不告诉你了。” 桓煊道:“阿姊放心,我不会把自己搭上,等随随回来,我们还要好好过日子。” 大公主一怔,带了哭腔道:“三郎,你别说疯话吓阿姊……她真的已经没了,不会再回来了……” 他真的疯了吗?或许吧,但他已经不在意了。 桓煊轻轻摇了摇头:“她答应过等我回来的。那具尸首不是她。” 顿了顿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你们都没怀疑过么?那两具尸首被发现时已被火烧得面目全非,为什么那些人留下了证明她身份的簪钗,却要烧毁她的面目让人辨认不出来?只有一个原因,那尸身不是她。” 他言之凿凿,条理分明,似乎连自己也被说服了,眼中闪动着希望的光芒。 大公主不禁动容。 这所谓的“疑点”她也曾考虑过,但有什么人会找两具尸体冒充鹿随随主仆俩,何况要将箭伤都伪造得一样,连仵作都看不出端倪,这得是什么人所为?这么大费周章,又有什么好处?他们若是要掳走鹿随随,大可以直接掳走,不留尸体。 但她不忍心用冷言冷语浇熄他眼中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她抿了抿唇,终究没有反驳他。 桓煊方才的模样吓到了她,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也没有见过任何人这样。 她想了想道:“阿姊知道你想替她报仇,但赵清晖不是等闲可以动的,武安公夫妇就这一个儿子,你要对他下手,便是把武安公府得罪死了。你得胜归来,正是容易招惹是非的时候……” 桓煊一哂:“他们生养出这样的东西,难道还想善终?” 大公主心头一凛,颤声道:“三郎……” 桓煊道:“我说过,疯子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他瞬间收了笑,眼神如刀:“阿姊若是想拦着我,不如现在就去宫里请阿耶将我赐死,只要我活着一日,便要赵清晖家破人亡。” 大公主越发懊恼不该在这时候把真相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