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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有不少未赴试的读书人,好事者,正铺纸研墨,当场刷起了今年这道真题。 张幼双一走过去,就有人诧异地抬起眼问:“你是何人?” 田翩翩喝得脸红红的,竟然也主动牵着裙子追了上来。 张幼双没有答话,认真地看了两眼,“这是会试的试题?让我试试怎么样?” “你?”这回附近的几个读书人也都诧异得抬起了眼。 可张幼双这个时候却没有多解释,也没在乎旁人的目光,问人借了纸笔,深吸了一口气,先是在肚子里打好了腹稿。 倒是田翩翩抱着酒杯,很是不优雅地吧嗒着嘴,望着张幼双的目光也是亮晶晶的。 “我这位朋友可是有大能耐的。” 众人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两位离经叛道的女郎。 众目睽睽之下,张幼双深吸了一口气,忽地端起了酒桌上的细嘴酒壶豪饮了一气。 趁着酒酣耳热之际,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爆发出了璀璨的光芒,如星辰熠熠。 本来还有些犹疑的众人,都被这女郎声势所摄。 但见其落笔如飞,运笔如龙。 当下落下一行大字,笔走龙蛇,势若雪浪奔冲,搅翻银汉。 “即所系之繁,而知系之者之无穷也”。 “日月星辰”这个试题,众人拿到时,皆是冥思苦想了一番,所写的文章也无外乎什么“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啊”,又或是写了点儿什么溢美之词。 可张幼双没这么写。 女郎眸中精光大盛。 她写的是天体学专论。 彼时已有不少传教士入华,带来了许多天文地理方面的新知识,这个切入角度令众人纷纷赞不绝口。 田翩翩与有荣焉激动地面色通红,也抱着酒杯学着旁人喝起采来。 “好!!” “淋漓生动!气象磅礴!” “恢恢浩浩!” “二十八宿罗心胸,元精耿耿贯当中!” “当真是精理名言!笔力矫健。” 只这一篇简直就可堪中选! 这时,终于有人察觉出来了不对,小声讨论起来。 “这女郎好生面熟。” “她会不会就是那个江南太平府的张——” 这一口酒气喷吐而出,似乎也将内心的郁结之情喷吐而出了。 其实张幼双她今天选择这么写,也有她自己的考虑在其中。 身为女性,她从一开始就被限制无法参加科举。 意难平吗? 到底还是有的。张幼双自认为她又不是圣人,虽然很难以启齿,但她的确有点儿嫉妒自己的这些学生来着。 每每想到这儿,张幼双就略有点儿羞愧,她遗传了沈兰碧女士的好强,驴劲儿,颇为有野心,又爱嘚瑟。 但她身为老师,又机缘巧合穿越到了这个时空,所要做的就是沟通今古,将那人类群星闪耀的珍贵的思想,引入这个时空,才不虚此行! 《中庸》里这句话的意思是“今天我们所说的天,原本不过是由一点一点的光明聚积起来的,可等到它无边无际时,日月星辰都靠它维系,世界万物都靠它覆盖” 不恰恰也是如此么? 她所讲述的所教的,恰如这星星点点的光明,而如今烛火日多,烛火日盛,那一根根小烛,渐渐地已有了改天换地之能了。到那时起,“及其无穷也。日月星辰系焉,万物覆焉”。 又一口酒纳入胸膛中,张幼双眉眼弯弯,颇为自得。 “我饮江楼上,阑干四面空;手把白玉船,身游水精宫 方我吸酒时,江山入胸中,肺肝生崔嵬,吐出为长虹”。 田翩翩看着看着,竟也不由得看痴了。 文章不过半,这个时候就已经有报录的动静传来了。 快马飞驰,报录人们敲锣打鼓而过,人潮汹涌,这个时候酒楼里的读书人们再也不能淡定了,纷纷拥过去看。 会试的中试人数,向来就无定数,但大体上都在三百左右浮动。今年这一场则取了三百四十一人。 “捷报!某某地老爷,某姓讳某名,高中会试第三百零二名贡士!” “捷报!山西平阳老爷,任讳文熙,高中会试第三百零二名贡士!” “捷报!陕西西安老爷,李讳敬,高中会试第二百九十三名贡士!” “捷报!广东广州老爷,潘讳润生,高中会试第二百六十一名贡士!” “捷报!江南太平老爷,祝讳保才,高中会试第一百五十贡士!” 就在这时,酒楼上终于有人敏锐地注意到了“江南太平府”这个五个字眼。 越县九皋书院,张幼双! 那位俞夫人,女夫子! 烛火日盛,星星点点,渐渐团聚成天。 “捷报!江南太平老爷,王讳希礼,高中会试第八十四名贡士!” …… “捷报!江南太平老爷,孟讳敬仲,高中会试第四十三名贡士!” …… “捷报!江南太平老爷,张讳衍,高中会试第八名贡士!” 今年的这场会试出了怪现象。 京城里最津津乐道的竟然不是这些高中了的老爷们,人们茶余饭后谈到的却是江南太平府越县九皋书院那位女夫子,姓张讳幼双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