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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宠 第10节

    外头响起一道人声,“都病得要死了,还要来取我人头给那劳什子五皇子,好保你升官发财?”

    那时候萧祁远身子还不似现在孱弱得一惊厥就倒,他半靠石头,仍是悠闲自在,“姑娘,我是来带你下山的,并不认识你说的……劳什子五皇子。”

    “我在山中乐得逍遥,才不要下山。”那声音仍在山洞外,清灵婉转又稚嫩满含杀气,“不过,要我下山也行,你替我灭了西北震安王。”

    梁胥一大汉子,昨日保护主人不成,现在也只得缩在身后养精蓄锐,听这二人搭着话。

    萧祁远道,“听曹兄说,曹家小妹婉婉自幼乖巧,连一只鸟都舍不得捆。如今喊打喊杀,哪还是那曹家小妹?”

    良久,外头在无人声响。等梁胥反应过来,离奇般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晃眼间,山洞外走出一道白影,身形窈窕,有什么东西在旁边扑腾。

    女子赤足白发站在洞口,目光堆在萧祁远身上,忽而轻声笑。她笑容绵软,平白让人想起树荫之上的天光,她将手里东西往上一提,“我虽还疑你是狗皇子派来杀我的,但你言语间认识我兄长,那我便信你一次。”

    随后朗声道,“你跟我走吧,我方才去潭水里捉了一条鱼给你补身子。”

    萧祁远起身走过去,心中思索半晌,抿唇将外袍脱下,披在她身上,“外头风寒,姑娘莫着凉了。”

    曹婉婉粲然一笑,眼中碎星明亮,“多谢,”

    “在下的仆从还冻着,劳烦姑娘解了他xue位。”

    曹婉婉柳眉微蹙,打量洞内的另人,嫌弃道,“他长得好丑,不想带他去我家。”

    梁胥脸憋得通红,一路上将那面相清秀嘴毒的小女娃瞪了又瞪。

    在黯淡林间走了许久,终于前头有一丝火光。女子推开院门,凌冽杀气扑面而来,梁胥预去护自己主人,却扑了个空。

    一道阴鸷肃杀之声从小竹屋传来——

    “真是多谢萧家主,这曹家遗女真是叫本宫好找。”

    院内两盏红灯笼摇摇欲坠,叫人能看清地上躺了一红影,腹部明晃晃插着一把刀,血森森冒出将衣裙染得暗黑,那双腿下意识抽搐,手掌粘着血去拉曹婉婉衣裙,张着嘴发出虫蛇‘嘶哑’。

    萧祁远将曹婉婉护在怀里,往后闪了几步,带着她朝屋内跪下,“太子殿下,曹家只剩一位孤女,掀不起大浪。请您高抬贵手,饶她一命。”

    曹婉婉在萧祁远臂弯,死死咬着牙,浑身颤栗。她想冲出去同那人撕打,恨不得将他五马分尸,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偏偏手臂被人死死遏住,攥得骨头碎了又碎。

    “斩草不除根,萧家主是觉得本宫同你一样心软?”

    第11章 兄长

    不知何时,四下围出一群盔甲带剑士兵,屋舍肃杀严寒泛起。

    曹婉婉一双眼因仇恨发红,从牙缝挤出字,“你同那狗贼是一伙,将人引过来,何必在这儿假惺惺的。”

    待在山中原是无聊,许是那人长得不错,口中话语与兄长熟稔,她才放松警惕。到底天性活泼,还去石潭水抓了一尾鱼赠他。岂料,招来个天杀的豺狼。

    萧祁远一手扣她脖颈碰地,一手遏住纤细手腕,指骨用力,慎微言语道:“在下有药,能许曹家遗女忘却身前事。望太子念在曹家人曾为您效劳过,饶恕此女。”

    脖颈重力抬不得头,曹婉婉恨不得以目光做刀,刀刀剜去这些人rou骨。

    “父弟兄嫂若知晓效劳的人是不仁不义之辈,定懊悔了肠子,瞎眼信错人,白白被匈奴杀死。”

    挣扎着,一股袭香从袖口溜出,曹婉婉来不及屏息,香气如无形爪牙,扰她神思恍惚,不时晕死过去。

    前头人下意识踌躇往前,却被萧祁远护紧。前头凌厉身影立着,觑向那女子。话语染出几分不舍,“祁远,曹家灭门实属不幸,我预带她回宫……然天鉴司给她算过命,与本宫天生相克,本宫……如今半点马虎不得,是狠了心要除去的。你却半路跳出,真要同我作对?”

    双方僵持着,萧祁远姿势跪伏,筋骨直硬,手掌拢住身边人,坚定道:“太子潜渊之储,顾不得往日情分,在下行商承曹家兄长救过一命,妄求个善念。”

    四下寂静孤凉,风卷残叶,梁胥一直护着萧祁远,待那些杀气散去,不远处鸟兽覆活。这深山雾霭里,一具尸体,两个活人,一个活死人。

    萧祁远手掌白净,指骨修长,捏住怀里人下颌,从药瓶倒出早已备好药丸。

    “主人,这药当真能忘却往前?”梁胥痞性未散,站定萧祁远身边,稀奇瞧着。

    这女子估摸着十三、四岁,脾性娇戾古怪,还惹得太子亲自追杀。这稀奇事儿让自己撞见,当真是吊足了胃口。

    萧祁远未答,眼神落在晕沉女子面上,言语清冷吩咐将竹屋里头数十副画像取下,和着外头红衣尸体一并烧了。

    山中多猛禽,爬树刨土,这尸体下土没两月定要叫那些畜牲刨出来吃得骨头无剩。

    待他回来,在门口掸了掸衣裳烧灰,里头男女声音传出。他终是好奇那药是何神奇,顷身附耳贴上门框。

    “你叫施烟,是我萧家族中外亲,家住西北荒凉,父母兄弟造边寇残害………”温墩声静停,半晌才道,“你兄嫂阿弟深受重伤,我赶去时已药石无灵。我将他们好生安葬在雲山下一处村落,才寻着你兄长嘱咐来寻你。”

    “多谢。”那女声怯怯,抹了带了哭意,“我欠你几条命,我会还你的。”

    “不肖你还,只此地不适弱娇女子住,待山雾散去,你随我去长安。至此,忘了这里一切。”

    小女子半倚枕榻,那双眼氤含雾气,哭起嗓子忽然去搂他脖颈,“我没有父亲没有兄嫂没有阿弟,家里人通通没了,怎能忘得。”

    那时候萧祁远多凉薄,出了郎中小厮,最厌别人近身。遂将女子扯开,冷淡道:“那便记在心里,你想,大可唤我一句“兄长”。”

    “你哄我,我便叫你兄长。”

    清婉秀气的脸上落了两行泪,伸出双手来,眼泪汪汪瞧着你,暴露眼底惶恐又急于安抚的胆怯。

    萧祁远抿唇,沉默张臂,登时拥了满怀柔软。

    施烟不撒手,压抑心底苦涩一起嚎出,扯得嗓子生哑,转之最后,化作绵绵一句,“兄长……”

    “……嗯。”

    一拥,便了不得。

    稍稍一扯开,女子即刻红了眼眶,绵绵软软又唤一声“兄长”,叫得你无可奈何,认了自己歹毒心肠。又鬼使神差般,任她拥来。

    这就般不撒手,将人带回长安。

    ……

    梁胥当真暗地查问,西北之地还真有一曹姓武将,只不过因勾结外敌,被太子亲自下令斩杀。

    那药当真是个好东西,叫那女子真信了萧祁远所说。真以为他是兄长好友,当真忘了她仇家是谁。可有时,仍然梦见满家灭门,她被兄长逐出家的破碎记忆。

    梁胥自个儿降低身价为奴,平生也没有昧良心之事,可每每对上那双眸子,总下意识撇过视线,慌张不敢看。

    她真真是被药噬了心思,信了这随意拈话的唇舌,眸中起涟漪,泛潮水皆是为了萧祁远。

    冰沁近乎擦过耳郭,梁胥猛得一激灵,抱着剑回神。窗外,鹅毛纷飞,他心下恍然,将这么件事儿一想,天儿竟亮了。这长安今年迟了半月初雪终来。

    合上窗,风没了来处,最后一股气直灌袖口。昨夜外头被敲晕的小厮转醒,轻手轻脚进来,正对上梁胥的黑脸,猛得腿软跌地。

    他狼狈爬起来,“梁胥哥,我只是进来看看家主醒了没。”

    这是个不会说话的活死人,冷看着你。小厮闷声不敢出气,弓腰退出将隔扇门关上。

    后角小门微阖,露出方蓝烟色衣角,风将门推开,外头雪潵满天,痴站一人。

    循着声响女子转过身,面色苍白,眼底淤青憔悴,满身寒意。

    风卷起声飘走,“二哥醒了吗?”

    不知站了多久,纤弱细肩落了层薄雪,梁胥打量走近,瞥见她鞋面暗红,瞧是沁了血。刚走近,一片惹眼雪落羽睫,旋即轻轻一颤,湿润小片。

    她递来一包草药,梁胥接了,硬邦邦道,“这次是哪家命换来的。”

    “比对方子,自个儿调得。”话语难掩倦色,索性坐在两方石阶下,暂避这风寒。

    …梁胥倒忘了,这丫头原在山里住,那房里满是书籍药草。且萧祁远身子调养一经郎中大夫,二便是她。

    如往常般梁胥拿药便走,忽被身后人叫住,“梁胥,你跟二哥时间比我久,我也信得过你,你来帮我评评,我此番该何做为……”

    施烟抿了抿唇,三言两句说完。半晌,梁胥脸色阴沉,憋了又憋,伸手长剑敲她肩背,训儿子似的,“疯丫头!”

    “那赵檀往上几辈都是皇亲国戚,外祖父手握重兵,你杀他!朝廷里追起来,十个萧家也赔不起,我看你是被南宁王指使惯了。”

    施烟还是头次被梁胥劈头盖脸一通说,侧目瞧他,说得越奋起激越,黑脸越凶神恶煞。

    梁胥道:“那南宁王说皇陵有药,你也得巴巴儿去闯陵墓踢棺椁。”

    这一通数落,施烟伸手接了一片雪花,沁化掌心,“我杀人向来利索,没有后路。我制得药不顶用,南宁王有好的我为何不用,再者,我奉命杀得那些,哪个是好的?”

    梁胥不理她拐着弯儿的话,只说当前,“那赵家小姐同你要好,你半点良知没有,要杀人家兄长。”

    他话正中下怀,施烟眉眼怂落,话没了底气,“若真找来了,我腆着脸求赵家小姐将我命提去。一命换一命,岂非常事?总归给二哥续些长命,也是好的。”

    昨夜她提剑奔赵府,一路秉着杀人越货的心思。可脑海散不去笑意明媚的女子,一时心软,转去了药铺抓药。

    “疯了,疯了,”梁胥满肚子心思憋屈,“那人得病该死就死,怏怏几年也是硬留,你不是阎王,生死簿怎就许你判了!”

    话没说完,寒光略过眼睑,杀意逼得他躲。施烟眉目一凝,呵斥道,“胡说,割了你舌头给二哥当下酒菜!”

    她使剑,梁胥气极也不含糊回击。两者互不相让,剑花挽起又落,施烟换回女儿家钗环裙裳,及腰青丝堪堪略过半空雪花,她伸手使了诈,梁胥长剑并未出鞘,差点以剑做棍,将长发缠搅。

    急急收回,又落了下风,梁胥气急败坏骂,“又使诈,若你不是闺女,我定将你弄成秃噜。”

    施烟将身青丝撩后,吁出浊气,“老不利索的,甭给自己找借口,女儿家青丝珍如宝,也是利器。”

    这话憋得他老血涌起,忿忿回屋,后小门‘哒’地关上。

    这厮小气,施烟也不逗留,回院儿去。后屋外动静不大不小,梁胥回屋,转身对上一双俊眉冷眼,身影清瘦,却瞧得他闪了舌头,“家、家主…”

    萧祁远这厮骨子里凉薄暗算永散不去,这倒是头一回叫人埋在鼓里。掌下是那包药材,拿进屋没多久,草纸上头还有阵寒意。

    眼中幽凉深黯,平白得分不出是何心思。

    “如此,我吃了那丫头半年的药,都是打南宁王那儿来的?”

    梁胥不答,算是默认。萧祁远轻笑,笑得胸肺被刀片划破,漏了风般嘶哑,“我到底还是没残,没到耳目闭塞的地步,你便开始瞒报了。”

    轻若浮虚目光淬了寒光,梁胥被压抑得略惊,微垂头,他怎敢说,那人小鬼大的,自己初发现便被剑抵喉咙威胁。

    苍白修长的手指搭在桌上,屈指扣桌声清脆。

    第12章 。

    回院洗漱一番,施烟立在廊檐下,守着天儿明亮,瞅着半空飘白洒洒,挠得心头冰寒,发着呆。

    施烟其实撒了谎,她去了赵府,溜进赵檀屋内,翻找南宁王所说的兵符。寻找未果,竟在一堆医药书籍中瞧得一副画像,随着雪夜微弱明亮,只模糊瞧得画像上的钗环衣裙,未看清面容。

    估摸着,是他心念所喜的女子吧。

    这赵家兄妹自幼父母双亡,被养在后宫一位太妃身边,赵檀颇有才干,医术精湛,在宫里担了个药丞,颇得皇帝太后信任。

    有时,赵檀还会在长安平民窟开义诊,不索分文诊金。在百姓中颇得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