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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未再多语,指示抱着雪魄低头逗她笑。我心内平静而震动,忽然很享受这一刻的温馨与平和。予涵与灵犀幼时他都无机会抱过,唯有雪魄,雪魄最有福气,淑妃娘娘万福金安。 我的宁和愉悦在一瞬间被李长惯熟的尖锐声音划破。 他满面堆笑站在我的身后,打了和千儿道:怪道皇上左等王爷不来右等王爷不来,原来被咱们的雪魄帝姬绊住了脚。这不,皇上让奴才来请您了呢。 玄清微微失色,颇感歉然,那本王即刻就去。 他将雪魄送到我手中,襁褓下相触,他的指尖略有些冰,轻轻的碰到我的手腕,我单薄 的皮肤下淌着温热的气息,??之上,悬着他送我的珊瑚手钏。 他告辞,李长跟在他身旁絮絮道:皇上手足qíng深,所以特地叫奴才来看看,他絮絮着,目光却悄悄的传给我一个忧虑的眼神,紧跟着去了。 45、天教心願與身違 一夜无话,只听闻玄凌留了玄清一夜,把酒谈心甚欢。宿醉后的玄清亦被留在水绿南薰殿的偏殿睡下。 待到午睡起来,小厦子。来传我,道:皇上在水绿南薰殿等候娘娘呢。 这样仓促来传,我只得匀面梳妆,匆匆往水绿南薰殿去。旧居宜芙馆与水绿南薰殿相距并不远,只是小厦子难得的面色凝重不言不笑,不觉叫我心生揣度。待道了殿门前,只见重重湘妃珠帘低垂,李长趁着请安的间隙悄悄在我耳边道:昨儿皇上与贤妃瞧见了。 不过短短十个字,我未及询问详qíng,一颗心,已沉沉坠入冰雪之中,遍体发凉。 玄凌一人卧在凉*上,并未因我的入殿而起身。我如常敛衣,如常行李,如常问安,他并未转身,只含糊道:恩,你来了。 我并不敢多话,只在他身边静静坐下,塌边搁着一把障面用的团扇,不知是哪个嫔妃留下的。我只依稀觉得眼熟,扇柄是鎏金镂空的雕花,垂着杏子红的流苏,极明艳的颜色,扇面做成了盛开的莲花形状,蒙着素纨,上面绣着连绵不尽的远山含烟图,彻彻底底的绿色深浅不一,看得久了,眼前会微微发晕。 我见玄凌只是闭着眼,额头有细密的汗珠不断沁出,随手捡起那把扇子,轻缓地替他扇着,温柔笑道:四郎睡的好热,看满脸的汗 玄凌霍然坐起,只朝我瞪了一眼,狠狠一掌打在了我脸上。 这一下猝起突然,我痛得脸颊一阵发麻,眼前金星乱晃,登时怔在了当地。侍奉他多年,这是我第一次挨打,甚至连从来被他禁足宫禁,亦未曾受过他一指头。 忍着泪,我伏下身道:皇上要打,臣妾不敢多言,只是臣妾做错了什么?还请皇上明白示下。 明白示下?他满头满脑的汗,唇角浮上的冷笑与这温煦的季节全然不符,朕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我抚着脸颊热辣辣之处,含泪仰起头道:臣妾以为事无不可对人言,皇上但说无妨,臣妾洗耳恭听。 胶凝的气氛微微叫人窒息,玄凌微微地眯着眼睛,有一种细碎的冷光似针尖一样在他的眸底刺出,昨日在御苑,你和玄清做了些什么? 我心头一震,急忙静下心气,淡淡道:光天化日之下,御苑中人来人往,皇上以为臣妾能与六王做什么?不过偶遇六王,互相问了安好,六王又很喜欢雪魄,抱了会儿。我想一想,亲王抱帝姬或皇子虽然不合规制,可是六王风尘仆仆归来,她抱过雪魄,臣妾也无从劝阻。我心底一酸,毕竟雪魄是六王的侄女,臣妾也不能罔顾叔侄之qíng。 他静默片刻,伸手托起我的下巴,叔侄之qíng?也能让你与他含悲含喜说上大半日话吗?你真当朕什么都看不出来!当年太后与他满目怒色,生生忍住了没有再说下去。 我心头大震,终于明白是什么事让他耿耿于怀昔年摄政王与太后只是,玄凌不是不知!我沉默与他对视,静静道:臣妾含悲含喜,亦是为了玉隐,她不比臣妾日日有夫君陪伴,只能守着孤灯日日夜夜盼六王回来一叙夫妻之qíng,玉隐是臣妾义妹,臣妾关心她也是qíng理之中。 他冷笑,握住我下巴的手指加了几分力道,到底是你盼着玄清归来还是玉隐,你自己心中有数! 下颌隐隐作痛,我直视他的目光,说实话,臣妾并不希望六王归来,因为六王回宫,皇上xing子喜怒无常,疑心妻儿,合宫不得安生。我索xing一气说出来,皇上曾为珝贵嫔一句劝说而冷落她,如今又要为六王与臣妾闲话家常而疑心臣妾,皇上若有真凭实据,大可废黜臣妾,臣妾绝无怨言! 真凭实据!他松开握住我下颌的手,他当年率军不顾一切从摩格手中救你回来,你当真没有丝毫感动? 我以茫然与诧异迎上他冰冷的双眸,跪得生疼的膝盖一软,颤声道:不是皇上派六王来救臣妾的么! 玄凌微微愕然,旋即平静下来,眼底那种寒冷逐渐融化,当然,是朕吩咐他的。 我哦了一声,只是诧然,若皇上是派李长前来,臣妾难道也要为李长感动,当然是感激皇上用心良苦!我假意道:何况臣妾至今深怨六王,怎容许玉姚跟随大军而来,以致摩格看重玉姚夺去做了大妃,臣妾生生失去胞妹,如今数年也见不上一面。 有须臾的沉静,听得风声漱漱,撩拨窗外密密匝匝的荷叶,轻触有譁然声。他的神色逐渐温和下来,伸手抚摸我被打的肿处,问:疼不疼? 我索xing红了眼圈,指一指心口,这里疼。 他搂住我的肩膀正yù安慰,忽然又冷了脸色,你既怨他,怎的又与他说那么久的话? 我垂下脸低低啜泣,当年臣妾深受华妃之苦,为了政事臣妾亦能忍耐,如今六王再不好也是臣妾的妹夫,皇上的手足,臣妾怎会不识忍耐,做好场面功夫! 他一怔,神色又柔和些许,起身从榻前的景泰蓝大瓮里取出几块半融的碎冰,他手势温柔,轻轻在我肿起的面颊轻敷,那冰块的寒意极冷极冷渗进肌肤里,激得我汗毛倒竖,毛骨悚然。 玄凌的手势轻缓,那触肌而化的冰水凉凉地从面颊滑落至脖颈,冰凉的一道滚落,连他的声音听在耳边有些恍惚,朕不能不忌讳他,从小,父皇就最疼老六,数次要立他为太子。若非群臣反对,今日坐在朝堂御座上的人就不是朕了。何况诗书也好,骑she也罢,父皇悉心教导,自然每一样都胜过朕。如今,他又手握兵权,万一他起了汝南王昔日之心朕不能不防! 我心中一阵阵发寒,寒得生出屡屡生疼意味,皇上,六王不会! 他猛地将手中冰块用力一掷,那冰块骨碌碌滚了出去,留下一滴散碎的冰珠与水痕,反she着外头雪白天光,似有刀刀寒影。他面容深沉,斥道:你不是他怎知他的心思,难道他有什么心思都对你说!朕早就知道他对你别有心思! 我忙跪下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揣度着六王素来对皇上的恭谨 再恭谨的人手里有了兵权也会生异心,何况父皇本就属意过他当太子,难保他不对皇位有觊觎之心!他面色yīn沉不定,眼中闪过狐疑的幽光,冷然道:何况皇家本无手足之qíng,唯有君臣之分。朕说句不好听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宛若被人当头灌入千年冰水,那透骨的寒意迅即从脑海蔓延到四肢百骸之中,我冻得手足发麻,不能动弹,只觉得无数冰冷长针锋利地刺入脑中,痛得我无法思考。我本能得喊:皇上!六王是您亲弟弟 当然朕决定与母后争得皇位的时候,就已经忘记了他是朕的弟弟,这些年来朕厚待于他,已经是格外恩赏了。他停一停,整张脸沁出yīn隼的杀意,昨夜与他长谈,他与朕谈起军中之事,历历可数见解颇深。这个人用得好便罢了,用得不好便是朕的心腹大患,朕容他不得! 我还yù再劝,皇上三思,六王身负军功并无过错,皇上若要除他,恐怕反而损伤圣誉 淑妃,你做事从来不教朕失望。玄凌缓缓起身,将一个折叠得jīng致的纸包放置在桌上,所以这次的事朕还是jiāo给你去做,只能成功,绝不许败。他温和地抚摸我的面颊,你用你的行为告诉朕,你对他并无私心。朕是一定要除去老六的,只是朕想给你一个机会。 我双唇微微哆嗦,本能地摇着头,去抗拒那包致命的毒粉。 他的声音yīn毒而蛊惑,一切朕都已经安排好了。他此刻在桐台等着朕与他去宴饮,你代替朕去,朕等你的好消息。 我挣扎着道:皇上,那么容臣妾去更衣。 不用更衣了。他伸手为我扶正发髻上的双凤卫珠金翅玉步摇,让三缕金线串南珠蔷薇晶尾坠恰到好处的垂在耳边,又为我正一正杨妃色暗花流云纹绫衫,朕的嬛嬛永远这样美,朕若是老六,也会心甘qíng愿喝下你玉手送上的毒酒。去吧! 我木然被他推着起身,小厦子牢牢挽住我的手臂往桐花台去。玄凌空dòng的声音沉沉在耳后,事成之后,涵儿会是大周绝无异议的太子,因为他有一位深得朕信任又能gān的母妃。 回眸的瞬间,光线暗淡的疏影里,他眸光深邃如无穷黑dòng,幽远难测,隐隐透出一缕暗紫剑光,冷硬锐利,直刺向桐花台方向。 前无去路,后退,亦只有死路。 妃色裙裾散若流云轻轻掠过汉白玉地面,因着殿中设宴,桐花台的地面皆用清水冲洗过,光可鉴人。小厦子悄然引我入内室,碧玉珠帘子悠然作声,帘后的他已经肃然起身,行李等候。 是我。隔着一挂碧玉珠帘,我用舌尖压住牙齿的颤抖,温言道:王爷不必客气。 桐花台殿阁中帏帘已卷,暮光迷离。小厦子上前打起帘子,碧莹莹的珠光之后,他着一袭铜色长衣,长发以金冠端正束起,相视的瞬间,窗外有熏然溜入细竹帘的风,在huáng昏的柔光下chuī佛得愈来愈温柔缱绻,像一个柔软的梦境。 我有一瞬的恍惚,桐花台嘉木繁翠,yīnyīn如旧,映着暮晚天光,凉风满袖,墙角夕颜盛开若清雪漫漫,彷佛时空倏然逆转,又回到初入宫闱的少年时光,还是那年七月末的夜,与他初会于桐花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