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文学 - 历史小说 - 后宫甄嬛传在线阅读 - 第27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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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浣碧红了脸,娘娘说笑了,奴婢不过是识得几个字罢了。

    眉庄眼角飞扬,你调理出来的人儿,能不读出几本四书五经来么。

    我笑着拉过含悲的玉姚,含愤的玉娆,笑吟吟道:我竟是不能了,被两个小冤家烦着都不够。如今玉姚和玉娆来了,她们三个在一处读读书也好,正巧有个伴儿。

    我们一径说笑,只把祺嫔晾在一边。过了许久,祺嫔再忍耐不住,扬声唤道:淑妃

    眉庄缓缓转过头来,疑惑道:你是什么人?

    祺嫔既惊且怒,却不敢反驳,只得忍气吞声道:嫔妾jiāo芦馆正五品祺嫔管氏。

    眉庄冷笑一声,柳眉倒竖,你要仔细!本宫是从二品淑媛,娘娘是正一品淑妃。咱们说话,怎容得你小小一个祺嫔cha嘴多话,后宫竟没有规矩了么?方才你说淑妃纵容下人,本宫倒看淑妃忒厚道了,纵得你不知上下高低!她顿一顿,淑妃宽厚,本宫却不肯厚道。采月,给本宫掌她的嘴。若皇上皇后问起来,本宫自有话去回。

    采月假意劝道:小姐切莫生气,好好的万万别动了胎气。前头安贵嫔就是几番冲撞了小姐,人还没什么言语呢,皇上就不许她再出自己的宫门,祺嫔小主何苦来讨这个不痛快。

    祺嫔听得这话不好,不得已跪下身来。眉庄犹未解气,恨道:她仗着娘家有些军功便不识眉眼高低,在本宫和淑妃面前张狂起来了。她是忘了从前华妃的例,凭她什么娘家,皇上的眼里可容不下沙子。话说回来,若是从前在华妃面前这样子,照例便赏了一丈红了。

    祺嫔一惊,不敢回驳这话,忙咬唇更低了头。我微微一笑,挽着眉庄的手道:什么一丈红不一丈红的,jiejie千万别气伤了身子。祺嫔娘家的确有功,本宫哪里敢杖责她,见了面还要给她留三分qíng呢。只是规矩不能不立,花宜我指一指太液池边的石阶,道:那里风好水好,不会憋气,你带着祺嫔跪到那儿去,拿老子的《道德经》给她读读,叫她静静心,别太失德。待祺嫔读完了,你再回来。说罢与眉庄同行,笑道,我宫里的秋jú开得很好,咱们一同去看看。

    才行两步,却听身后的祺嫔忿然道:娘娘要罚,嫔妾自不敢驳。只娘娘别得意过了头,位高人愈险,娘娘以为坐得稳淑妃的位子么?

    我转头看她,不觉失笑,本宫的位子稳与不稳,自然不是因为你。

    祺嫔深深一笑,眼中有幽暗如磷火的光芒,幽幽迸出几分倔意,道:嫔妾自然不入娘娘的眼,难道娘娘一家都是好的了么?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在玉姚身上拂过,吃里爬外的人多着呢,娘娘偏能眼里容下沙子,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

    我听着她的话似别有深意,立时喝道:花宜好好看着她。她若敢延怠,就按淑媛的话,狠狠掌嘴。说罢,自带了人离去。

    行得远了,玉姚忍了半日的泪忍不住落了下来,抽抽噎噎的哭声夹杂在呜咽风声里格外叫人生怜。

    我温言安慰道:她说的那些都是疯话,你别往心里去。这样的日子跪在太液池边chuī风念经,够她受得了。

    玉姚闻言神色大变,更是掌不住哭了起来,抛下众人掩面便往未央宫奔去。玉娆xing急,一路追了上去,我心下着急,忙向小允子道:还不快追上去!说罢便匆匆向眉庄告辞。

    才至未央宫大门,槿汐已满面焦急迎了出来,道:二小姐一路哭着跑进印月轩,关了门也不许人进去。奴才们怕出什么事,顾不得规矩闯进去一看,二小姐已然悬梁了。我头上一阵发晕,耳中嗡嗡直响,槿汐忙扶住我,娘娘安心,已经救下来了,亏得发现得早,不打紧。

    我心下焦痛,忙忙便要往印月轩去,槿汐忙拉住我道:娘娘别急,奴婢瞧二小姐心绪不安,已请温太医喂了安神汤药,只怕这会子要歇息呢。

    我这才稍稍放心,提着的一口气缓了大半,握住槿汐的手道:幸亏有你

    槿汐忙道:并非奴婢,恰巧温大人来给小皇子请平安脉,否则拖得一时片刻可怎么好。

    我在印月轩外头,隔着窗棂见玉姚沉沉睡去,方才由槿汐陪着进了柔仪殿。槿汐手势熟稔,点上瑞脑香,为我揉着额角,轻轻道:方才出去还好好儿的,怎么二小姐忽然寻起短见来?

    我心下急痛,还不是祺嫔那贱人,专挑刺心的话来说。玉姚从前受了退婚之rǔ,如今还要被负心人的meimei羞rǔ我心下大恨祺嫔,又不免痛惜玉姚,道,到底也是玉姚心xing软弱,若换做

    玉娆一步踏了进来,朗声怒道:若换做是我,必饶不过害我之人,怎会伤了自己xing命!

    槿汐忙福了一福,我向玉娆招手道:你来了正好。我正有话问你,从前在江州,玉姚也是这样寻死觅活的么?

    玉娆满面哀伤如晓云愁雾,被管家悔婚自是奇耻大rǔ,自到江州,爹爹虽还是为官,只是寒苦之地,家中甚是拮据。我那时还年幼,爹爹与娘又年迈,家中都是二姐尽心竭力照料。只是二姐她终日啼哭,这五六年间并未转圜。玉娆恨极,鬓发间一枝小小的蝴蝶穿花珠钗上的须翅栗栗颤动,管家负婚也罢,世上拜高踩低的人不少。可恨管溪那厮太负心薄幸,咱们家被贬他就迫不及待娶了旁人,今日管氏又如此欺rǔ二姐!

    我听得负心薄幸四字,心下不禁一动,想起方才种种,祺嫔话中所指似乎不只是折rǔ玉姚被退婚一事。两下里一想,心中愈加明白。

    大殿内沉静如水,快入冬的天气,huáng昏时分的光线似厚厚的yīn翳,叫人透不过气来。殿内渐渐昏暗下来,仿佛有一根针刺在心口上,慢慢地bī进,要挑破郁积已久的那滩脓血。槿汐缓缓把深重的大门关上,一盏一盏点上灯火。我的声音在空寂的大殿里听来格外疏落,娆儿,你要告诉我实话!

    仿佛是夜里睡得不足,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心跳得格外缓慢,一突一突,好似要窒息了一般。浣碧轻轻在我耳畔道:二小姐醒了,小姐可要去看看?

    我缓缓点一点头,站起身道:到底身子要紧。玉娆,我们去看你二jiejie罢。

    坐得久了,膝上有点酸麻,站起来时晃了一晃,浣碧赶紧扶住我,小姐小心。

    远远传来哐啷一声,在静夜里格外惊心,印月轩那头隐隐有呼喊哭闹之声。我顾不得腿酸,急急扶了浣碧的手出去。才至印月轩门口,只见灯火通明,仆妇宫人乱作一团。玉姚只穿了一身素色的寝衣,长长的头发散乱地蓬着,手里紧紧攥着一块碎瓷片抵在喉头,满脸泪痕斑驳。

    玉娆面色雪白,忙冲进去道:二姐,你别糊涂!

    合宫宫人吓得劝的劝,跪的跪,呼号磕头不止,玉姚只哭个不休,瘦弱的身子簌簌颤抖着,却半点退意也无。指fèng间隐约滴落鲜红的血液,顺着她雪白的手臂蜿蜒而下,分外触目惊心。

    我急痛攻心,又bī出一层怒意来,厉声喝道:由着她去!若她死了能抵得过心中愧恨,何必阻她去寻死!只是亲者痛仇者快,怕又更添了罪孽,叫父母亲人伤心!

    玉姚身子猛地一颤,倒退两步倚在g栏上,眼中泪水更盛,滚滚滴落下来。她似失去了所有力气,缓缓,缓缓跪下身去,扑倒在g边埋首呜咽不止。

    我凝眉肃然,低喝道:都出去!今夜的事谁敢往外乱传一句,本宫便割了他的舌头!

    槿汐忙领了人掩门出去,玉娆仍旧牵挂着依依不舍,到底也被浣碧拉了出去。玉姚蜷缩的样子似一只受伤而无处可逃的小shòu,我扶了她两把,她只执意于哭泣,不肯抬首。我静一静心神,用力抬起她的下颌,照着她泪水汹涌的面庞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她的哭声在耳光中戛然而止,只静静,静静地看着我,愣愣出神。胸口有剧烈的气息如海cháo起伏,我极力压抑着道:被人利用感qíng是可怜,被人愚弄感qíng是不智,恶果深重却只知逃避哭泣是昏聩!你若伤了自己叫父母伤心不安,更是不孝!我这一记耳光打醒你,只告诉你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甄家的女儿虽不聪明,但不能失了志气!

    玉姚狠狠地抑住喉头的哽咽,脸上五个红肿的指印痕迹分明,眼中的伤心、委屈与愧恨愈加浓郁,一双温婉双眸似被浓雾笼罩了一般,没有半分生气。

    她的手不自觉地牢牢攥住我的手腕,手心温热的血液粘在我的手臂上,仿佛随之沁入了我的心底。

    良久,良久,手臂被她握得失去了知觉,只觉得这样的麻木也是习惯了的。玉姚骤然爆发出一声激烈的悲鸣,伏在我怀中号啕大哭,唤道:jiejie!jiejie!

    那样悲痛的哭声,仿佛积蓄多年的沉痛,无数的悲与愧都迸发了出来。

    她的哭声,如一记记重拳击打在我胸口,我心中酸痛,不觉悲从中来,抚着她瘦得突起的背脊默默垂下泪来。

    遇人不淑!一个不淑要误了多少女子的终身!断送无数期盼的、热烈的、纯挚的心!

    不过是一瞬,我旋即止住了泪意,用力咬住下唇。待她哭得够了,方缓缓拉了她起来坐下,温和道:从前你或许还有一分痴心,如今祺嫔的话你已经听得分明了,管溪负心薄幸,不过视你为棋子而已。

    玉姚咬着唇,凄然道:原本再怎样,心里总存了一分念想,他或许是迫不得已可如今话未说完,又滚滚落下泪来。

    我抚去她脸颊的泪水,沉静道:今日你既明白了,就不必再为这个畜生伤心不值得!我只告诉你一句,嫂子和致宁惨死,哥哥在岭南也已被人bī疯了。jiejie现在问你的话,你愿意答便要句句老实。如若不然,只要你觉着对得起自己的心,对得起从小养你疼你的父母兄姊,我便无话可说,由得你去。

    玉姚猛地抬头,目光中有无尽的自责与伤痛,瑟瑟道:哥哥他

    我按住她的肩头,沉声道:你放心。我已着人接了哥哥回京医治,只是咱们甄家沉冤多年,我一己之身虽不足惜,但爹娘年迈,难道要带着洗不清的罪名去见甄家的先祖。甄门家破人亡,管家虽不是始作俑者,然而为人爪牙,忘恩负义,断断容他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