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文学 - 历史小说 - 后宫甄嬛传在线阅读 - 第16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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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蘸饱了墨汁,淡淡道:我出宫也两年,明知我是回不去的,日子久了,她们也不把我放在心上了。何况,胡德仪刚生下了和睦帝姬,正在得宠的时候,多少人的心思眼睛都在她身上呢。

    只是槿汐迟疑着道:听说是胡德仪再不能生了。

    哦?我搁下毛笔,看着她道:你如何得知的?

    前两日温太医送些止咳的药来,娘子出去了。奴婢和他闲聊时说起的。温大人说,胡德仪因为生育和睦帝姬伤了身子,再要有孕就难了。槿汐依旧低眉顺目。

    我心思一转,那胡德仪自己知不知道?

    恐怕不知道,若是知道,这样伤了身子的又有什么痕迹肯寻呢。生孩子么,总是有风险的。即便晋康翁主生气伤心,也是查不出什么的。

    我冷冷一笑,胡德仪是晋康翁主的女儿,她的孩子不会生不出来。而一个帝姬,生下来又有什么要紧,在宫里的人眼里,要紧的是以胡德仪的得宠,以后却不能再生了。再无后患。何况生下的即便是皇子,养不养得大也未可知。

    而这一招永无后患,却是绝妙的。

    我淡淡道:那皇上知道么?

    自然是不知道的,若知道了追究起来,终究也不是妙事。槿汐微微含笑,皇后的功力倒是见长了。只是可怜了胡德仪!

    胡德仪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只要皇后还在。我凄微一叹,打开了碗盅,洁白如玉的小盅里安静躺着几片雪梨,汤色雪白透明,我舀了一口,那股清淡的甜意缓缓沁入心脾,仿佛真是在润泽我gān燥郁结的脾肺。

    槿汐收拾好我抄录好的佛经,和言道:其实温大人一片冰心在玉壶的心意也是好的。只是一把玉壶,怎么比得上一盏冰糖炖雪梨来得贴心落胃呢。

    我咳嗽两声,脸颊泛起妖异的cháo红。我攥紧手腕上的佛珠,轻声道:槿汐,你今天的话多了。

    可我心里却明白,即便我不见玄清,他的关心,也总是无时无刻都在身边的。

    天气渐冷,我的咳嗽日复一日的沉重起来,原本只是夜里咳嗽着不能安眠,又盗汗得厉害,渐渐白日里也咳喘不止,常常镇日喘息得心肺抖擞,脸色cháo红,伏在桌上连字也不能好好写。

    浣碧与槿汐急得了不得。浣碧亲自去了趟温实初的府邸,回来垂头丧气道:说是宫里头的胡德仪产后失调,留了温大人在太医院里,好多日子没回府了呢。

    我咳嗽着艰难道:胡德仪刚生下了和睦帝姬,正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又是晋康翁主的女儿,自然十分矜贵。

    槿汐愁道:可怎么好呢,冰糖雪梨吃了那么多下去,枇杷叶子也炖了不少,少说也吃了一颗枇杷树了,怎么一点也不见好。此时槿汐手里端着一碗燕窝,好声好气道:王爷那边悄悄送来的燕窝,最滋润不过的,且喝了吧。

    我摆手道:哪里那么娇气了,不过咳几声罢了。

    浣碧急得脸色发白,道:这哪里是咳两声的事,人都要咳坏了。左右这半个多月来竟咳得一夜也没睡好过,静白竟还打发小姐去溪边洗那么多衣裳,我瞧着就是劳累过分了。

    槿汐拉一拉浣碧的袖子,低声道:姑娘少说两句罢,为了娘子咳嗽得厉害,多少闲话难听呢,竟说娘子得了肺痨了。

    浣碧气结,道:谁这样胡说了?我瞧着小姐就是这样被她们折磨坏的!

    我喘得喉头紧缩,哑了声音道:少说两句罢。

    正说话间,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了,闯进一群姑子,为首的正是静白,她一脸不耐烦地嚷嚷道:咱们甘露寺里不能住得了肺痨的人,还有香客敢来么?百年古刹的名声可不能断送在这种不祥人的手里。

    浣碧气得嘴唇发白,道:谁说我们小姐得的是肺痨?哪个大夫来看过?这样满嘴里胡咀,不怕天打雷劈么?

    静白一把扯开浣碧,皱着眉头道:就算不是肺痨,也和肺痨差不离了。这样日咳夜咳,咳得旁人还要不要住了。看着就晦气!

    我少不得忍气吞声,哑声道:对不住,我身子不好,牵累大家了。

    一个小姑子伸着脖子尖声道:要知道牵累了旁人,就赶紧走,这样死赖活赖着招人讨厌。

    静白眼珠子一转,见桌上正放着一碗燕窝,立时喉咙粗起来,叉着腰尖声得意道:你们瞧!她可是个贼,现成的贼赃就在这里呢!

    我的耳膜被她的大嗓门刺得嗡嗡地疼,听她这样红口白舌地诬赖,我纵然涵养功夫再好,也不由微微作色,道:说话要有凭有据,我何曾偷你什么东西。

    静白颇有得色,指着桌上的燕窝严厉了口气道:甘露寺里只有我和住持师太才吃燕窝,你这燕窝是哪里来的?

    我微微变色,示意槿汐和浣碧不要开口,这燕窝的来历如何能说呢?

    静白掰着指头道:那太医总有好些天没来看你了,你可别说这燕窝是他拿来的。宫里头的姑姑也两三月没来了,还有谁给你送燕窝来?住持师太的燕窝和我的放在一处,每日都是我的徒弟莫戒炖好了送去的。你若不是从我房里偷的,难不成那燕窝还长了腿自己跑到你碗里的么!

    静白身边的几个小姑子附和着道:就是就是,她每日拾了柴火回来都要到师傅房里来说一声,必定是她嫌师傅苛待了她所以心生报复偷了燕窝吃。

    我冷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既然燕窝总在静白师傅房里,又是日日吃的东西,若少了早早就该发现去找,怎么眼瞧着到了我这里才说起有贼这回事来?

    静白一怔,大手一挥道:没有那么多废话和你说。你若有本事,只说这碗燕窝是从哪里来的就是,若说不出来,就是偷了我的!

    浣碧急道:怎么就许你又燕窝,不许旁人有燕窝了!

    静白嘿一声笑道:旁人或许还有家里人送些东西来!可莫愁是什么人,她是宫里头被赶出来的不祥人,无亲无故,她怎么会有那么贵重的燕窝,贼就是贼,抵赖也不中用!说着一叠声道:去请住持!

    旁边围观的姑子一个个冷笑着窃窃私语,巴不得看笑话儿。

    我何曾受过这样的污蔑,不由气得发怔,胸口翻江倒海般折腾着,窒闷得难受。

    住持很快就到了。

    她怜悯地看着我,道:如何病成了这个样子?

    我胸口沉沉地闷着,呼吸艰难。静白道:住持,人赃并获,莫愁是偷了燕窝的贼了。咱们甘露寺百年的名声,怎么能容一个贼子住在这里败坏!

    我双拳紧握,忍住泪意缓缓道:住持,我并没有偷。

    住持轻轻叹了一声,道:方才说肺痨是怎么回事?

    我摇头,我并没有得肺痨,也没有大夫来看过说是肺痨,只是咳嗽的厉害。

    可有在吃药么?

    浣碧扶着我的身体,道:照药方抓着吃了,还不曾见效。

    一个小姑子道:莫愁这样日夜咳着总有大半个月了,其实早两个月她就在咳了,只没那么厉害。若不是肺痨,怎么吃了那么久的药都不见好呢?

    众人附和着道:你瞧她这样瘦,一咳起来脸又红成这样了,多半是治不好的肺痨,断断不能和她住一块儿了。

    住持环视众人,神色悲悯而无奈,看向我道:眼下你身子这样不好,大家又断断不肯再和你共处,不如还是先搬出去吧。

    我心里空落落地委屈,道:住持知道我已经无亲无故,现下一时三刻能搬到哪里去呢?

    浣碧悲愤道:住持也不能主持公道么,只能听着一群姑子乱嚷嚷,未免也太耳根子软了。

    浣碧话音未落,静白已经一步上前,劈面一个耳光,喝道:住持也是你能指责的么?!

    浣碧又羞又气,捂着脸死命忍着哭,牢牢抓着我的手。浣碧的手微微发抖,她与我,都不曾受过这般屈rǔ。

    槿汐上前道:住持可否听奴婢一句,娘子的病是否肺痨还不知晓,只是娘子现在这样病着,她瞧一瞧天色,外头又像是要下雪的样子,一时间要往哪里搬呢?不知住持可否通融几日呢?

    槿汐一说完,以静白为首的姑子们一径嚷嚷了起来,杂乱着道:她这样病怏怏的,怎么和咱们一起住!

    日咳夜咳,咱们还要不要睡了!

    她可是个贼,今日偷燕窝,明日还不晓得要偷什么呢!

    最后汇成一句,若莫愁住甘露寺里,咱们都不住了。

    我见住持头如斗大,左右为难。一时激愤,盈盈向住持行了一礼,道:既然甘露寺容不下我,我也不该叫住持为难。只一样,我并不是贼,这燕窝也不是偷来的。我回头向浣碧与槿汐道:既然甘露寺容不得咱们,咱们走就是了。说着吩咐,把箱笼都去收拾了。

    浣碧含泪答应了一声,正要和槿汐收拾衣裳,静白跨上前,促狭道:既是贼,那这些箱笼咱们都要一一检查过,万一被你们夹带了什么出去

    住持道:静白,莫要再说了!

    静白未免不甘心,翻了翻白眼,终究没有再动手。

    我又气又急,胸中气血激dàng,眼前一阵阵发黑,脚步发软。只得斜坐着看浣碧和槿汐收拾。

    众目睽睽之下,斜刺里忽然冲进一个人来,正是莫言。

    她抱胸而立,道:你要走?

    我点一点头,道:是。

    她冷冷环视众人,道:这种地方不住也罢。我送你出去!说着手脚利索地帮浣碧和槿汐一起收拾起来。

    住持微微叹息,向我道:甘露寺在凌云峰那里还有两间禅房,你先去住着安心养病吧。一切等身子好了再说,再不济,也先有个落脚的地方。

    我qiáng忍着不适,微微点头。

    东西收拾完,莫言看我道:你脸色这样差,怎么走去凌云峰,外头的样子又像要下雪,我背你去吧。说着一把把我背起来便向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