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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大法官 第1020节

    然而,当初赵顼是三令五申,禁止与西夏交易盐,如今涌入这么大一波西夏盐,消息传到京城,也是朝野震惊啊。

    那些积极反对熙河开边的大臣,也趁机上奏弹劾王韶,表明这都是王韶搞的鬼,谋取私利。

    赵顼也赶紧召开枢要会议,商议此事。

    “熙河开边,是自太宗以后,我朝最大规模的一次领土收复,新边防有些疏漏,也在情理之中,反倒是弹劾王宣抚使的人,陛下真应该问问他们,到底是何居心?”

    王安石是极其愤慨道。

    赵顼立刻点头道:“虽然朕是再三严禁与西夏交易盐,但这种情况是极为特殊,王宣抚使功不可没,这是不容置疑的,朕也不会听信那些谗言的。”

    蒋之奇问道:“那流入境内私盐,又该如何处理?这么多私盐,导致解盐卖不出去,将会严重影响财政收入。”

    赵顼问道:“为何当地官府不严查?”

    司马光立刻站出来道:“因为最近边州都在闹盐慌,百姓无法购买到盐,熙州便以当初那场私盐判例为准,将盐视作救命良药,不予追查。”

    赵顼又问道:“为何边州会闹盐慌?”

    蒋之奇立刻道:“这都是盐债惹的祸,当初河中府发放盐债,寅吃卯粮,以至于那些钞商、盐商都知道,今年肯定会缺盐的,故此才引发边州盐慌。”

    “一派胡言。”

    王安石怒斥道:“每年盐就那么多,不管官府是否寅吃卯粮,百姓应该都不会缺盐。这都是因为那些盐商故意以盐债为由,捂住手里盐不卖,等着涨价,此乃人祸。”

    他对于这些商人,一直以来就非常仇视,他新政中很多条例,都是在打击这些大富商。

    蒋之奇据理以争道:“那也是盐债给了他们这个机会。”

    王安石笑道:“那他们现在就是自食其果。”

    蒋之奇道:“但是长期发放盐债的,可是不行的啊!”

    “为何不行。”

    王安石道:“此番熙河战事,全都是西北财政支付,且没有伤及西北民力,此番壮举,亘古未有之。”

    说到这里,他瞧了一眼司马光。

    司马光顿时尴尬不语。

    由于此事,导致西北各州的消息都传到京城来,也包括对于熙河的后勤支持,确实是没有损耗西北民力。

    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可是在开边之时,司马光他们都非常顾虑,如今又增加一个战场,会严重损害西北民力。

    又听王安石道:“这里面可也有一份盐债的功劳,若当时从京城运送粮草过去,你们可知,这将会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吗?同时这些钱本应该就是国库拨的,如今国库也应该为西北财政承担部分负担,算起来,国库也节省不少损耗。”

    这么大的战役,本就不应该西北财政一力承担,但由于事出突然,朝廷也是手忙脚乱,钱几乎都是西北出得,只是说朝廷将原本该支付给朝廷的钱,全部拨给熙河。

    赵顼点点头道:“王学士言之有理啊!”

    蒋之奇被王安石一番嘴炮,直接打蒙了,连连疾呼道:“你这说得不对,盐债就是寅吃卯粮,如果朝廷只是负责该给的钱,河中府财政到时应该也是负担不起的。”

    王安石傲然道:“这就是民不加赋而国用饶,发放盐债所得之钱,部分用于裁军费用,还有部分则是用于发展水利,发展民生,使得河中府税收是年年在涨,所得之钱,远胜于盐债的利息,自然就会有富余。”

    赵顼惊喜道:“是吗?”

    王安石不语,看向吕公著。

    吕公著立刻站出来,道:“启禀陛下,河中府财政确实在年年增长,尤其是去年,较比三年前,已经增长三倍有余,只不过全部用于熙河战事,未有进入国库罢了。”

    “三倍?”

    不少大臣顿时震惊不已。

    一府财政增长三倍,这真是未有过得事啊!

    吕公著又解释道:“这其中有一半,是因为裁军导致财政的支出变少。”

    这节流的好处,已经渐渐体现出来。

    要不是打仗,河中府的财政,一定亮瞎所有人得狗眼,可惜全部给熙河开边送去,一分钱都没有入国库,也就没有引发多少人关注。

    王安石立刻道:“当初裁军的费用,主要就是依靠盐债。”

    司马光立刻站出来,“这里面公检法也是功不可没。”

    王安石呵呵两声道:“我又没否认这一点。”

    赵顼哈哈笑道:“好啊!好啊!河中府如此成功,也足以证明朕当初的选择并没有错。”

    都开始争着邀功了。

    王安石又道:“至于那些私盐,根本无须小题大做,陛下当初禁止与西夏交易盐,乃是为求削弱西夏的财政,如今这些盐都已经入境,西夏该得的钱已经得了,再去追究又有什么意义。反正如今那边是以收入算税,贩卖私盐者,也得交税啊!”

    赵顼点点头道:“说得不错,咱们收复河湟五州,就是让西夏赚点钱,也无关紧要,但还是要督促王宣抚使,一定要看好边境,莫要再出现这种疏漏。”

    这可是朕的买卖,任何人都不得染指。

    第七百一十五章 时间在我们这边

    即便是富弼他们都没有想到,这是有人在幕后策划的,对于边境的情况,他们也了解一些,常年禁止西夏盐,导致西夏权贵,手握大量的盐,正愁没有地方卖,南边突然出现一个这么大的缺口,肯定会引来不少人走私。

    这是十分正常的,当然也是怪不得王韶,在那种环境下,谁还会想着去防私盐,故此对于赵顼的态度,大家也不觉意外。

    相比起开边那么多疆土,区区私盐就真心不值得一提。

    不过,对于私盐入境之后的情况,以及西北地区状况,倒是引起他们的兴趣。

    政事堂。

    “范景仁想到引用这个判例,还真是令人眼前一亮啊!”

    文彦博抚须笑道。

    司马光问道:“文公此话从何讲起?”

    文彦博道:“方才在殿里,王介甫有一番话说得很对,此番盐慌,皆因盐商的贪婪而生,而他们却因此承担后果。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判例,没有这个判例的话,即便熙河网开一面,各州官府还是能够下令禁止的。”

    这在他看来,是一个很经典的案例,官府竟然用判例来打击了囤积居奇,这在以前是未有过的,以前都是采取行政手段。

    吕公著道:“文公的意思,官府借此判例,打击那些囤积居奇的商人?”

    文彦博道:“至少我认为这比制置二府条例司目前正在筹备的市易法要好得多。”

    司马光道:“我也不赞同那市易法,但是这个判例,只能应用一些特殊货物,必须是人离不开的,且是不替代的。单说麦子,可能都无法使用,不吃麦子,可以吃大米,这个判例还是慎用。”

    吕公著点点头道:“君实说得不错,其实当时在很多人看来,那场官司,只是张三的巧辨,无法令人心服口服,这回景仁兄也可能只是找个借口,而并非是真心认同这个判例。”

    文彦博道:“我只是说,利用律法去管制物价,是要胜于市易法,我们可以效仿这个判例,拟定的新的律法。”

    富弼摇摇头道:“如果可以用律法来限制的话,就不会出现常平仓法,也不见得就比市易法更加好用。

    限制的价格过低,商人可以不卖,不卖亦不犯法,如果没有这一批私盐冒出来,那些盐商就赢了。”

    吕公著点点头道:“富公说得是,而且王介甫的市易法,其中部分理念,也是来源于常平仓法,官府直接参与交易,购入一些滞销的货物,待此货物价格过高时,再放出。

    但弊病也是非常明显,就是官府直接参与得话,那是不可能做亏本的买卖,这交易中,必然存在强弱关系,其中定会发生不公之事。”

    富弼道:“说到这强弱关系,之前立法会已经颁布契约原则,这或许能够给予市易法一定的限制。”

    文彦博摇摇头道:“事在人为,法不一定管得住,我还是认为应该阻止制置二府条例司颁布市易法。”

    司马光直点头道:“我赞成。”

    富弼笑道:“那也能阻止得了啊!”

    正当他们在探讨物价之时,整个事件的最大赢家,也就是那两个幕后主使者,赵顼与张斐,正在开皇宫开庆功宴。

    这是他们布下几年的局,不然的话,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日内,拿出这么多私盐来,如今终于发挥了作用,并且是赚得盆满钵满。

    必须喝上几杯,好生庆祝一番。

    “这一关可算是过去了。”

    一杯酒下肚,赵顼是兴奋之余,又心有余悸:“这两年来,只要朕想起此事,心里难免还有些担忧的。”

    这种事要是让别人知道,那可真是太尴尬了,今后皇帝的禁令,还能被人尊重吗?是要付出很大的政治成本,而且他也投入了不少钱,这心里能不虚吗。

    张斐笑道:“陛下,这种事风险肯定是有的,但有道是,富贵险中求,这番买卖做下来,关于盐的差价先不说,光运途损耗就节省了近三十万贯。”

    正是因为成本够高,故此收获也不小。

    “有这么多吗?”

    赵顼惊喜道。

    张斐点点头道:“之前河中府偷偷将解盐运去熙河附近的州县置换粮食,然后再将粮食直接运送到熙河地区,这里面就减少了一大笔损耗,毕竟运粮食的损耗比运送盐的损耗要多不少。

    而如今这一笔盐利又是直接存入熙河解库铺,约两百八十万贯,是足以支撑熙河地区一年多的消耗,如果没有这一笔钱的话,到时朝廷又得从各地调集粮草运送过去,这又是一笔巨大的损耗啊!”

    赵顼点点头:“原来如此。”

    这古代由于交通不便,这损耗其实是占大头的,如果能够节省损耗,那就能够减少大半开支。

    张斐又道:“哦,我也已经在想办法,将这些钱,慢慢送回到陛下的金库。”

    “是是吗?”

    赵顼有些不好意思。

    说是庆祝,其实也是在算账,这走私的本钱,可全都是皇帝自己掏的腰包,这钱还得收回来啊!

    张斐点点头,神情严肃道:“首先是陛下投入的本钱。我们已经将最为优质的青盐,秘密运送到京城、大名府等地,等到将这些青盐出售给那些达官显贵,所得利益,将会存入马家解库铺,然后再转入陛下的府库。

    而之所以这么做,乃是为求节省运输成本,到时能够将部分利益,直接给予那些贩卖者,作为他们的辛苦费,如果只是将钱运过来,要支付不菲的押送费用。”

    赵顼只是稍稍点头,似乎在期待什么。

    做买卖不能只回本钱啊!

    那算什么买卖。

    得有利润啊!

    张斐又道:“而那两百八十万贯的纯利润,其中一百六十万贯,已经算作熙河今年下半年,到明年上半年的军费。

    但是这一笔钱,本应是朝廷从各地调度过去的,那么到时朝廷从各地调度的钱,也将会存入马家解库铺,而这些钱粮都不会运送到熙河地区,而是会返还到京城,熙河解库铺那边直接支付就是。这其中省去的运输费和损耗,大概是十万贯左右,这钱也将算作陛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