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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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儿抓着赵晋的衣裳低声哀求,再这样走下去,赵晋就要脱力了。 他摇头,把她抱得更紧,“别瞎担心,没事儿。我在院子各处显眼的地方都放了值钱的东西,那些人贪得无厌,光是搜刮财物也够争抢半天,我们能安然出去,你放心好了。” —— 长寿慢了一步。赵晋事先安排人去给官府送东西。他表现得很配合,且答应了陈副官所说的数额。既然有钱上供,自然不急于立时将他逼到绝路,听说赵家来人送东西了,段隼甚至有些雀跃,连忙叫人打开衙门大人把东西迎进来。 得有上百只箱笼,见方半人来高,若里头装的是钱,那得有多少? 段隼身边的将领们不约而同地走近,段隼抽刀砍掉头一只箱子上挂着的铜锁,用剑柄把箱盖挑起来,入目是发着光的白银,满满装了一整只箱笼。 陈副将两眼放光,“大、大人,赵晋真有这么多钱!!” 段隼扬声大笑,“什么赵晋有钱,现在这些钱是老子的了!” 打头的管事拱手道:“后头还有几车,小的人这就去运,待会儿我们家官人准时来赴宴,烦请大人们稍待。” 他们是要去运银子来,官差自然放行。 出了衙门,管事和所带的仆役打个眼色,数十人各择巷道逃散。——原本在外监视的官兵都跑进去瞧段隼数银子去了。 一口口箱子被撬开,满院银光,那些个官差都恨不得挤上前,抓几把银子塞到自己口袋里。 “一箱是一万两,那这么多,是多少?赵晋真要出一千万,是不是衙门院子都放不下?” “怎么会有这么多现银?过往这姓赵的到底跟着镇远侯贪了多少?” “不是还有睿王给他当靠山吗?那些地方官恨不得追着他叫爹,给他送钱送美人想走他的路子。” “好多的银子啊……老子这辈子没见过这么银子……哎,不对啊。” 有人拿了块银子,仔细端详,“大人,这银子好像是空心的!” 段隼转过脸来,将信将疑。 那人两掌一合,竟把一锭白银挤扁了。 “空心的!大人,里头包的是铜块!” “这也是,这箱子底下都是!只有上头一层是真银,其余都是铜块镀的银漆!大人,赵晋那厮胆敢蒙骗大人!” 段隼踢倒面前的箱子,发狠地踏在那些“银子”上,他双目赤红,咬牙切齿地道:“赵晋,你找死!” 陈副将道:“大人,赵晋仗着身后有睿王撑腰,全然不把大人您跟兴安侯他老人家放在眼里!” “给老子去!去赵家,招了那龟儿子的窝!老子不信,治不了一个行商的下贱东西!瞧好了吧,老子要把姓赵的老婆抓过来,当着他面儿给将士们玩儿!” “大人!那赵晋……” “天杀的狗东西,老子要将他千刀万剐!” —— 城内数处失火,街上乱成一团。赵府的仆役们消失在人潮中,彻底隐匿了行迹。 长寿躲在马房后头的杂草房里磨他那只随身的匕首,管事的来寻他时刚巧没见着他。于是他没得到任何通知或暗示,等他发觉院门被官差强破时,才震惊地发觉四周熟悉的人早就走空了。 官兵从各门涌入。他听见刀剑声、喝骂声,脚步声,隐在墙后偷偷瞥了一眼,听见那些人吵嚷着要捉拿赵晋和他的家眷,长寿忽然明白为什么今天下午赵晋会突然嘱咐他那几句话。 若是被官兵抓到,身为赵晋的仆人,想必他只有死路一条。 长寿悄声遣入穿堂,从回廊朝西走,有一条下人通行的夹道,他轻车熟路地摸过去,本是想去后园瞧瞧能不能翻墙逃走。 就在这时,他发现了假山洞口蜷缩着的小猫。 他认得这只猫。这是他寻来送给大小姐的那只,名叫小花的猫。 它好像受了伤,身上脏兮兮的。四周官兵的呼喝声越来越近,长寿在离开和抱起小猫再带它一起离开之间选择了后者。 他钻过芭蕉丛,悄声靠近低唤“小花”。 猫儿呜咽一声,这猫极有灵性,长寿喂养过它,它还记得长寿的声音和气味。 它想站起来,可前腿好像伤到了,没法行走。长寿将它抱起来,发现它左前爪指甲裂开,rou垫上全是血。 长寿心疼地扯下一块布,将它爪子扎紧。小猫好像终于有了支撑的力气,站起来朝长寿“喵”了一声,然后转过身朝洞口钻去。 “别走啊!”长寿用气声唤它,唤了几声它都不肯出来,火光越来越亮,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长寿已经来不及走到墙下去,为免被发觉,他只好缩身爬进洞口,口中唤着小花的名字,然后缓缓朝里钻。 他没想到,这洞口这么深。但很快,他就摸到了洞的尽头。小花却不见踪影。 他试探唤了几声,侧耳听见隔着石墙,背后传来小花低低的喵呜声。 难道这些石头里面,还有一层山洞?假山看上去并没有这么大啊。 正迟疑着,石隙中露出一只小爪子,正是小花。长寿想抓它,它立即又缩了回去,在对面朝长寿喵呜的叫着。 长寿咬咬牙,决定搬开面前的石头看个究竟,一块又一块大石封着洞口。石头格外的沉,搬不动,只能朝里推,他叫小花退后,使出全身力气从适才小花钻出来的缝隙开拼命的踢打。 石头松动了,他心中一紧。继续使着蛮力,好在他跟着侍卫学功夫,练过一段时日,颇有力气。石头真被他推动了! 他朝内钻去,跟在小花身后匍匐向前,走过一段非常狭窄黑暗的洞隙。而后,他吃惊地望着眼前。——斜下方有一段人工修成的台阶,一路通往黑暗得看不见的地底。 小花跳下台阶,很快消失不见。 长寿霎时明白过来,为什么府里突然一个熟人都不见,他们都逃走了!从这条地道? 适才那些堵住洞口的石头……不行!他得去把洞口重新封起来,以免被那些官差发现! —— 走了整晚,金凤腿像灌了铅,再也走不动了。她蹲在道边,靠在结着蛛网的墙上,顾不上怕脏怕虫,她呼吸困难,觉得自己就要死在这无尽的黑暗里。 “醒醒,不要睡!” 有人摇着她的手臂,旋开水囊,用水洇湿了帕子,在她脸上抹拭。 突然而来的清凉让金凤稍稍舒服了一点。 灯早就熄灭了,黑暗中只隐约瞧出对方一个朦胧的轮廓。 “你喝点水歇一会再走,把安安给我。” 孩子递出去,她指尖触到一片温热的肌肤。她触电般忙把手缩回来。 对方恍若不觉,抱着孩子站起身退开,回到柔儿身侧。 金凤抱着水囊,指端还残留着适才来自男人手掌的余温。 “好些了吗?” 赵晋问。 “好些,我没事儿,咱们接着走吧,金凤怎么样?还能走吗?” 金凤忙直起身应道:“太太,我没事。” 喝过水,适才那股濒死般的疲累似乎缓解了不少。 她扶着墙站起来,两只胳膊早就没了知觉,一路抱着安安不敢放松,她全凭意志力咬牙挺着,抱着决不能把孩子摔下去的心情强撑着。 “走吧。”赵晋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搀扶着妻子,金凤连忙跟上去,他们身后,还有数名随行的侍卫婢女小厮。 头顶上那些吵嚷声一刻钟前就已歇了。四周很静,哪怕小声说话,也有响亮的回声传来。想必已经走出城,在野外了吧? 只是这窄道还没见尽头,不知还要多久才能从这里出去。 柔儿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搭在赵晋臂上,全凭赵晋搀扶,才能安稳的走上这么久。 怕她太疲累,他几番命令停下来休息。逃命的路上,每休息多一刻,就多一分凶险。好在,路总有尽头。 前方火光流动,有人奔迎上前,扶住金凤。“爷,到了!” 钻出暗道,面前是点点星火,和漫无边际的原野。远处零星几户人家,空气中沁着青草香,风很柔和,月色很美,恍如有一辈子那么久不曾呼吸过这样美好的空气。金凤瘫坐在地上,眼泪猛地涌了出来。 柔儿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要不是有赵晋搀扶,只怕她此刻就要倒在草地上。 前头抬了两乘小轿,福喜恭请赵晋夫妇上轿,赵晋瞥了眼浑身汗湿的金凤和脸色发白的梅蕊,“给姑娘们坐吧,我无碍。” 柔儿抱着安安坐了一顶,金凤不敢耽搁行路,无奈和梅蕊在众人注视下上了轿子。 帘外,福喜向赵晋道:“前头就是康家堡原先的旧居,在林深处,地势高,易守难攻,可暂躲在……” 话音未落,忽听身后侍卫大声呼喝:“什么人!” 赵晋等侧目看去,见尚未来得及封好地道中又钻出一人。 福喜一怔:“长寿,你怎么知道这……” 长寿怀里抱着猫,迟疑地答:“宅子被官兵抄了,我没处躲,看见小花在洞口,我就、就进来了……” 赵晋吩咐启程,终于在天光大亮的时候,到了康家堡旧址。 康家人后来在欹县营生,作为中转站,暗中为晋阳的“红毛头子”所带领的义军输送鞍鞯、兵器等物。这处荒废得久,里头堆积了不少灰尘。 福喜带着人收拾一番,然后才请赵晋和柔儿进去歇息。安安已经醒了,在院子里和小猫玩。 终于能宽心休息一会儿。柔儿简单擦洗过一回,换了衣裳。包袱摊开在床上,赵晋信手拿起一只玉如意,笑道:“宅子给人抄了,生意没了,往后说不定,得靠娘子养我。” 柔儿在对镜梳头,侧过脸来对他笑了笑,“没了就没了,只要您人没事儿,往后还有机会东山再起,您是有本事的人。” 赵晋听她赞自己,纵是这种赞美之词他听过不知凡几,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就让他觉得跟别人不一样,格外熨帖,格外柔情。 他把如意放回去,简单将包袱收起来丢到一边,拍了拍身边空着的位置,“过来。” 柔儿挪步走过去,赵晋将她一捞,就听她低低吟唤了一声。 腰疼! 赵晋按住她肩,“你躺着别动,哪里疼,这儿?” 他按住一个位置,令她痒得笑起来,“不是,朝上点儿,对。” 他信手替她揉着捏着,还说笑逗她,“伺候的怎么样?往后毕竟要靠娘子卖首饰养活,不殷勤点儿,怕娘子不给饭吃。” 柔儿扬手拍了他一把,“您不会的。”他会一无所有吗?她实在无法想象出落魄的他是什么模样。 赵晋躺下来,手掌撑着额头侧身瞧着她,“万一会呢?我要是穷了,潦倒了,没事可做。天天在家腻歪着,缠着你,你烦不烦?” 她想象了一下那种情景,他若是见天儿缠着她,只怕她的腰更要疼得厉害了。 赵晋见她耳尖泛上一抹红,立时就猜出她适才想到了什么。 他翻身而起,俯过去将她抱住,“我的柔儿大了,会思春了,来,今儿爷伺候你。” 她慌得揪住衣襟不叫他动,“不行,疼……我腰疼,肚子、肚子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