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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晟偏了偏头躲过一只横飞过来的翠玉琉璃盏,锋利的棱角擦着脸侧而过,却又没伤人分毫。李晟游刃有余地看着眼前恼羞成怒的人,看着那张带着精致妆容的脸上一点一点崩坏,应付各种空中飞物之余还有闲情品评一番,人前再矜贵娇持的人骂起街来跟乡野市井里的妇人也没什么两样。 “你说只要把柳珵推出去这件事就查不到先帝身上,结果你却亲自把柳珵杀了逼着苏岑来查当年的事!”见始终砸不到人,楚太后长长的指尖直戳到人脑门上,“这就是你说的先帝对你委以重任,说的会帮濯儿固守江山?你骗我,你竟然敢骗哀家!” 李晟抬手推开那只想戳进他眼珠子里的手,轻轻一笑道:“你让我帮你对付李释,我做到了啊,李释已经交出了一半的摄政权,已经威胁不到你儿子的江山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可你没说你是崇德后人,你没说这一半摄政权最后是落到了你手里!”楚太后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抚胸顺了顺气才将将稳住,险些就要气厥过去,最后咬牙切齿道:“你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心思,那龙椅是我濯儿的,你老子一步之遥都没坐上去,你更是想都别想!” 李晟目光陡然一凛,楚太后顷刻间只觉得遍体生寒,悻悻住了嘴,抬头看过去竟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有些不受控地发起抖来。 那双眼睛尖锐且嗜血,像兽,更像蛇,冰冷的沿着人的四肢百骸攀爬上来,吐着信子伺机以待,随时准备着一击毙命。 楚太后突然想起来李释。 不得不说,这两个人很像,尤其是这双眼睛,相比先帝来说这两个人更像是亲兄弟。她之前就一直害怕李释那双眼睛,深且静,一眼看不到底,所以她才将李释划分为敌人——既然看不懂,那就疑罪从有。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那双眼睛真正表现出敌意是什么样子的,原来一直以来都是她在上蹿下跳做着跳梁小丑,而李释说到底根本就不屑跟她斗。 但李晟不是李释,这双眼睛里有东西了,是狠绝,是孤鸷,是赤裸裸的欲望。 万一李晟不止于此……不,应该说李晟绝对不会止于此,他苦心孤诣这么久,设了这么大一个局,怎么可能就止步于和李释一起临朝摄政? “来人,来人!”楚太后振袖一呼。 片刻后掌事太监才稍稍探了个头进来,“太后有何吩咐?” “这人是乱臣贼子!狼子野心!”楚太后指着李晟道,“叫禁军过来,把人给我拿下,就地正法!” 寝宫里静了一静,掌事太监没走,李晟也没动,气氛一时间诡异异常。 片刻后李晟轻轻笑了,“昨夜风大,你家主子着了风寒,早点伺候她歇下吧。” 掌事太监垂眸敛目,进来将门反手一锁,轻声回道:“是。” 第206章 离京 苏岑走的那天长安城下了入冬来的第一场雪。 一声细微的“吱呀”轻响,长乐坊的一扇小门开了一条小缝,除了惊落了一点枝头积雪,再没留下其他动静。 一个身影从门里出来,伴着天边残月,留下一串孤零零的脚印,慢慢消失在茫茫雪雾里。 两年前他带着一身少年意气而来,如今消磨完了,损耗尽了,也该走了。 他房间里留了一坛黄盧烧,等阿福和曲伶儿醒了就能发现,算是应了当日对曲伶儿的承诺。酒坛子底下还压了两张纸,一张是长安城里宅子的房契,留给曲伶儿,他跟祁林虽然情投意合,但也总该再有个自己的地方,这套宅子送给他就当做嫁妆。还有一张是阿福的卖身契,还他自由身,自此便不再是谁的下人了。 长安城的城门应时而来,苏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茫茫大雪纷飞而下,盖住了朱雀大街,盖住了两市里坊,也盖住了花萼相辉楼的楼顶。 他的长安城最后定格在这场大雪里,上了冻,结了冰,大门轰然阖上,再也开启不得。 曲伶儿是被扫帚拂地的沙沙声吵醒的,开了房门才见一场大雪骤降,阿福正趁着雪停清扫出一条小路来。 曲伶儿立马来了精神,裹了棉衣冲出房门,抓起一把雪搓了个雪球,往前一砸,正中阿福脑门。 “你干嘛?!”阿福恼羞成怒抬起头来,果然见额头上红了一大块。 曲伶儿靠着棵树笑的前仰后合,枝杈上的雪簌簌落下,把阿福刚打扫干净的院子又弄乱了。 阿福拂落身上的雪渣子,压低声音埋怨道:“别吵醒了二少爷!” “苏哥哥还没起?”曲伶儿坏心思又起,低头抓了一把雪又扭头朝着苏岑卧房而去。 “你别……”阿福想拦已经拦不住了,眼看着曲伶儿推门进了自家少爷的房间,心里默默倒数,静等着曲伶儿被骂个狗血淋头。 等了好久还没听见动静,阿福不禁放下扫帚跟着探头进去,只见曲伶儿正站在窗前,对着桌上的东西皱眉头。 “二少爷呢?”阿福环顾一圈没看见苏岑,也跟着进来。 “这是什么啊?”曲伶儿把两张纸递给阿福,他被逼着抄了一年《三字经》,大字还是不认识几个,关键时候还得跟阿福商量着来。 阿福实则也认不全,却能认出自己的卖身契,纳闷道:“二少爷怎么把我晾出来了?” 直到曲伶儿手里的雪渐渐化了,雪水顺着指缝滴落下来,两个人才大梦初醒般突然意识到什么。